绿皮车的汽笛声悠然响起,18岁的父亲用汗湿的手紧紧攥着这来之不易的火车票,踏上了前往大学的旅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映着父亲的淡淡愁容。父亲是多么迷恋他的故乡啊!手中的火车票被攥得更紧了,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余光中有诗曰:“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对于那时的父亲而言,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车票,父亲在这头,故乡在那头。故乡的一切对于父亲只剩冬夏,再无春秋。每逢寒暑,父亲便乘着绿皮火车,攥着车票,在车轮与铁轨那漫长而富有韵律的“咔嚓”声中,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故乡。直到他在大城市里有了工作,结识了母亲,再后来有了我,火车票与绿皮车都始终不渝地作为父亲与故乡间的纽带。
吹着岁月的舟,度过了时光的海。几年艰辛,父亲终于在大城市中打拼出了一片天地,我们一家五口便全都来到了城中安置下来。自此,父亲的手中,不再见过火车票的身影,那“咔嚓咔嚓”的车声,也不复回荡在父亲的耳畔。
慢慢地,我一年一年长大,故乡对于我与父亲,对于我们一家,已成了每年清明扫墓的一个挂念,我们早已不是常来常往的游子,而像是几位熟悉的客人。清明又将至,复逢归乡时。有一年准备回乡时,我偶然间发现父亲将一个小铁盒塞进了背包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忍不住问父亲铁盒里装着什么。只见父亲轻柔地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沓沓微微发黄、边角微卷的火车票。还没等我追问,父亲的手微颤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这装的是时光啊……”是啊,回乡早已不再是排着长队挤在柜台前难求一票,在绿皮车“咔嚓咔嚓”声中度过一晚。如今,手机一点,就踏上一场说走就走的回乡之旅。故乡,似乎变得越来越近。
故乡真的变近了吗?
小时候充斥着虫鸣鸟语的菜畦去了哪里?幼时摸鱼捉虾的河滩去了哪里?它们不复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霓灯流溢的现代化城市风貌。我所熟识的故乡,就像父亲排着长队买票的年代一样,渐渐远逝了。
直到现在,我才隐约明白父亲那天因何而动容。人世间,时光沧桑,故乡不再。乡愁,是一段漫长的岁月,我们都在这头,故乡却在那头。也许,在那一张张微沾尘埃的火车票里,住着父亲,也住着曾经的故乡。
夕阳西下,我仿佛看见了父亲手中再一次紧攥着火车票,余晖洒在上面,仔细看时,分明是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