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晨间的清风同水汽爬上栏杆,裹挟着桂花的香气,闯入梦来。梦中是空阔的院子,枝叶摇曳的桂花树,还有站在原地,向我招手的外婆。已然步入十月,空气中的燥热却丝毫不减,甚有愈演愈烈之势。幼时的我总是坐在屋前的阶梯上,听晚风穿过院中大树的枝叶,沙沙作响,感受着那点转瞬即逝的清凉。在那样的时刻,外婆就坐在我身旁,为我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老家的天空总是无比清澈。夜幕降临时,绵延的银河缀满天幕;而到了白天,则变为浓墨重彩的蓝。许多个晴朗的日子里,外婆便会乐呵呵地笑着,招呼我去摘桂花。
院子中的桂花树自我有记忆起,便立在那里,年年开花。我急切地向树下的外婆跑去。每年秋天,只要我回到外婆家,她就会陪着我一起摘桂花,做桂花糕吃。我拉着桂花树的枝干用力地摇着。清风吹过,桂花在风中忽闪忽闪,纷纷扬扬地洒落。外婆就在一旁笑着,注视着我。
收集好桂花,接下来就要将桂花晒干了。外婆将桂花铺在太阳下。很快,桂花就变为了淡褐色。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外婆身后,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如何做桂花糕。外婆拿着勺子,搅动着锅中的糖浆,手腕间的镯子也随着动作闪闪发亮。她抬起手,将糯米糕切成方正的小块。桂花糖浆逐渐变为了焦褐色,香甜的气味在厨房弥漫。外婆将焦褐色的桂花蜜淋在糯米糕上,放入锅中。
蒸腾的雾气氤氲,外婆的身影仿佛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我等得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她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桂花不仅可以做桂花糕,也可以入药,酿桂花酒。”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大概是不能喝酒的。“那等我长大了,你可以酿桂花酒给我喝吗?”
外婆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拍了拍我的头。桂花糕做好了,刚从锅中拿出,面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我吃着香甜温润的桂花糕,十分满足。而外婆总是不紧不慢地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只是看着我,脸上漾出幸福的笑意。
等待桂花糕做好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与外婆相处的时间日子却太短。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小院中的时光变为遥远的回忆。每每回到那里,外婆依然热情地欢迎着我,只不过我总有些少年无所适从的羞涩,与不知从何说起的思念。
最后一次回到老家,一路乘车。天空仍和记忆中一样,一如既往的清澈。从车窗外望去,蔚蓝的大海似乎也已经同天际连为一体,环抱着公路的尽头。院子空荡荡的,只剩桂花树依旧安静地矗立着。金色的光指引着金色的桂花,在风中翩然起舞,仿佛无数丝线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落下,一层又一层,覆盖住泥土原来的颜色,宛如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人世间最深的羁绊,莫过于亲情,因为它勾勒着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一双温暖的手,指引着前行的方向。而无论走到哪,目的地也只有一处:石阶上的歌谣,或是充斥桂花香气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