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纯

麦儿丰收孩儿笑,花儿又开猫儿淘。

——题记

现在的我记不清曾祖父的模样了,让我深刻的是他那双永远闪着微光的眼睛和他心中的那片麦海。

曾祖父还在世间时的我还小。我经常去他老人家屋里闹,一踏进屋门就会闻来一声猫叫,和曾祖父一句亲切的问候“囡囡来啦”。至于那只猫,它是曾祖父捡来的,曾祖父叫它海儿。曾祖父屋前有棵桂花树,每逢春季开苞,仲夏时花香更为芬芳迷人。有时来到曾祖父家还会看见曾祖父拖了把摇椅在树下躺着,腿上躺着一只海儿,桂花香蔓延四周,伴随着老人与猫的流年,一年又一年。

有次,我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和曾祖父聊天,笑着笑着,不经意问他:“爷爷,为什么有些人会突然不见了?”曾祖父笑了笑,回我:“人都会不见的,包括爷爷我也一样。”

我眨了眨眼睛,又问:“就不能留下来吗?”

曾祖父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摇椅有些坏了,伴着回答发出吱呀声:“应该不能吧。”

我低头努嘴,曾祖父侧头瞟了我一眼,又说:“那些人也可能会留下一些东西。”听到他的话,我抬起头对上他慈祥的目光,“如果爷爷不见了,应该会把海儿留下。”曾祖父会在我委屈的时候哄我,他在摇椅上顺了顺海儿的毛,闭着眼哼起了歌。风起了,桂花香扑鼻而入,风吹得我眼睛发酸。那首歌有很多句,但我只记得那句“麦儿丰收孩儿笑,花儿又开猫儿淘”。曾祖父说的那句话一不小心就让我记住了好多年。

我听奶奶说过的,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他们家门口就有块麦田,每到春去秋来的时候,阳光下总会映出一片璀璨,麦子在风中扬起,不知撒出了多少金黄。季夏未散,初秋迎光而来,桂花收起了姿态,蜷缩起了裙摆,曾祖父就知道麦子又丰收了。他常常和我提起他家的麦田,他心中总有一块麦田,随着他饱经风霜,随着他肆意生长,与岁月缠纠不休。

时光被岁月抹去了不少,在我视野里的那间屋子越来越小。我还记着,在曾祖父的最后一个仲夏,他给我摘了朵桂花,小巧可爱,香味夺人,盛放得活泼。我把它塞在了我零花钱的小包里,认为它能让我的小包饱含花香。我想,桂花永远都会香的,曾祖父也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圈。在那年暮秋,我时隔几天背着家人偷偷溜进了曾祖父的屋子,踏进门后相继而来的只有猫叫。我想起曾祖父前几日躺在床上说过,他要去一趟很远的地方。我走进屋里,看到只有海儿躺在摇椅上,我揉了下它的脑袋,乖乖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等着曾祖父出门回来。摇椅吱呀吱呀的摇着,时间悄悄流逝。直到黄昏到来,霞光悄悄打进,沁染我的发丝,海儿倚在我的腿旁享受着夕阳沐浴。夕阳最终消散了,曾祖父好像再也回不来了,只把海儿留了下来。他真的不见了。

之后,海儿替曾祖父留在了世间,曾祖父再也没有见到那年暮秋的麦子丰收。

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仲夏和暮秋,我早已成了少年。我再一次翻出了那个小包,打开后里面夹着一朵桂花。但它不再像当年盛开的活泼,它蜷缩起了裙摆。曾经的芳香也被曾祖父带去了远方。

梦醒了,心中夹杂着余温。在梦的结尾,我又去了一次曾祖父的屋子。里面没有他的那把摇椅。没有那把小板凳。也没有了海儿。到最后,他似乎什么都没留下,但好像又留下了什么。他留下了一片麦海。在我那炽热的心里,留着他那片金黄璀璨的麦海。

我像梦境里一样又来到儿时的那间屋子前。里面没有了往常的人和猫。门口的那棵桂花开得正茂盛着,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祖父在树下赏花,腿上是海儿,坐的是摇椅,旁边是板凳。风又起了,发丝被吹得凌乱,桂花在光下熠熠生辉。桂香扑鼻而来,却吹得我眼睛发酸,眼泪莫然像桂花一片一片落下,耳边响起了那首歌。又是一年仲夏,又是一年桂花开得正茂盛。

我又一次踏进了那扇门,也再也听不到那一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