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枕一直是艾叶做的枕头，不知不觉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那还是祖母在世的时候开始用的，是他们从农村的老家拿回来的艾叶，用清水洗净、晾干，再缝进枕头套里面。

我从来没有见过野生的艾叶，据说风吹过时，艾叶哗啦哗啦地翻卷着。艾叶的正面与反面的颜色是两样的，正面是一般的绿色，而反面是淡绿色，加上毛茸茸的细毛，几乎呈灰白色，因此，当艾叶翻卷时，就像不同颜色的碎片混杂在一起，闪闪烁烁。而且它开着白色的小花，很好看。我见到祖母缝进枕头套里的艾叶却是黑糊糊的，一点也想象不出他曾经有过的花样年华。

不过，艾叶做的枕头软硬适度。冬暖夏凉，特别是枕在上面不会“落枕”，易入梦，我就是这样一直枕着它他长大。枕到初一时，妈妈说:“总不能再枕旧枕头了吧？”于是，便买了一对棉枕头，却是谁枕都不舒服，索性放在一边，还是枕原来的艾叶枕头。就这样枕着，一天几乎有1/3的时间和它相亲相近。

初三的时候，祖母把家里的艾叶枕头都拆了，把里面的艾叶都倒在洗衣盆里，彻底清洗、晾干，再装进枕头套之前，特意留出一部分艾叶。给我重新做了一个枕头。那枕头不大，是用一块小碎熊布做的枕套，袖珍玩具似的的。伴随着我初三学期。可我睡觉的时候，总是把铺好的枕头上面的枕巾拽走，直接在艾叶枕头上。艾叶枕头似乎和我更有亲和力。但那个枕头套总是很快就脏兮兮的了。

16那年，我的祖母去世了。我便枕着祖母的枕头。考入高中，要住校，带去的也是这个枕头，这个枕头陪伴着我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去年的夏天，我带回家一箱子书，一堆衣服，被子和褥子都扔在了学校，却没有忘记把这个枕头带回来。它蜷缩在我的背包里，油脂麻花的，像一根油条。

一个月多后，我要到学校上课，要带的东西很多，两个30公斤重的大箱子都挤得满满的，妈妈也给我买了一个12孔棉的枕头，这是新材料做的枕头，蓬松柔软不说，关键可以压成压缩成一小条，不仅不占地方，而且很轻，不占分量。可我却对这个新枕头不屑一顾，坚持要带那个沉甸甸的艾叶枕头。我说晚上本来睡眠就不好，只有睡这个枕头能够睡着。只好把那个油条似的枕头里的艾叶倒出来。重新洗净，晾干，装进妈妈新缝的新枕套里。虽然那个枕头占据了我箱子里一个很大的空间。但是我的心里很踏实带着它离开了家。

后来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告诉他们到达学校已经是深夜。那一夜，我枕在这个艾叶枕头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下子，天远地远，只有它，让我感到家还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