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我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耳畔,将云层揉成橘粉色的绸缎。远处渔船的桅杆渐渐隐入暮色,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折断的铅笔。我望着海天相接处那轮正在下沉的太阳,忽然听见记忆深处传来清脆的回响。
那是三年前的夏夜。我和伙伴们举着荧光棒,踩着退潮后的滩涂往礁石区走。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五根歪歪扭扭的琴弦。潮水退去后的礁石群像座迷宫,暗紫色的海藻在石缝间招摇,浪花退去时留下的水洼里,小螃蟹正举着钳子横行。
"快看!"有人突然压低声音。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礁石缝隙里泛着幽蓝的光。我们屏住呼吸凑近,发现是搁浅的水母,半透明的伞盖在月光下流转着珍珠母的光泽,触须像被揉皱的丝绸。正当我们凑近观察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涨潮了。
海水从地平线那端翻涌而来,像千万匹银色的绸缎被同时抖开。我们转身狂奔,荧光棒在身后划出断断续续的光轨。浪头追着脚后跟漫上来,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最后关头我绊倒在湿沙里,眼看浪花就要将我吞没,忽然有双手从背后架住我的胳膊。是伙伴们折返回来,四个人连拖带拽把我拽上了高处。
此刻站在同样的海滩上,我蹲下身摸了摸被夕阳烤得温热的礁石。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慌乱奔跑时蹭下的沙粒。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举着塑料铲子的小身影正在沙滩上挖城堡,就像当年的我们。
天边的晚霞渐渐褪成灰紫色,第一颗星子跃出海面时,我听见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夜晚,我们裹着同一条毛巾毯,看月光把海面碎成千万片银鳞时,彼此心跳的回声。原来有些回声永远不会消散,它们只是暂时沉入记忆的古井,等待某个相似的黄昏,再次泛起粼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