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外婆总爱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衣襟上还留着几块洗不掉的茶渍。可就是这件旧衣裳,裹着我度过了最温暖的童年。
那年我刚上初中,开学前一天,外婆突然说要带我去镇上买文具。我望着她脚上那双补了三次的布鞋,小声嘟囔:"让爸爸开车送我去吧。"外婆却笑着摇摇头,从樟木箱里取出那件蓝布衫,仔仔细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
集市离村子有三里路,八月的太阳像团火,烤得柏油路发软。外婆的蓝布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云纹,可她仍紧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被来往的自行车蹭到。路过文具店时,我盯着玻璃柜里带卡通图案的笔袋挪不动脚,外婆却拉着我往巷子里走:"前面那家老店更实在。"
果然在巷尾找到家小店,木柜台上摆着成堆的作业本。外婆戴上老花镜,一本本翻看纸张厚度,还和老板讨价还价:"这包铅笔能便宜两毛吗?我外孙女要上初中了……"最后她从蓝布衫的内袋摸出个手帕包,层层打开后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我忽然发现,那些钱里竟没有一张整十的。
回家的路上,外婆给我买了根绿豆冰棍。她自己却站在树荫下,用蓝布衫的袖口擦汗。我咬着冰棍看她,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件蓝布衫被风吹得轻轻鼓起,像一片随时要飘走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外婆天不亮就去菜地摘了黄瓜,走五里路到镇上卖了钱,才凑够给我买文具的开支。而她自己,连两毛钱的公交车都舍不得坐。
如今每次整理旧物,看到那件挂在衣柜角落的蓝布衫,袖口的毛边依然倔强地支棱着,衣襟上的茶渍却早已褪成浅褐色。前些天视频通话时,我注意到外婆又穿上了它,背后洇开的汗渍像朵未开的蓝花。她举着新买的自动铅笔给我看,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你小时候用的铅笔,都是奶奶用小刀削的呢。"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轻,我望着屏幕上那抹熟悉的蓝色,忽然明白有些爱意,从来不需要崭新的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