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稻叶尖上时,我已踩着田埂上的青苔,走到田野里去。
田埂像条被晒褪色的绿绸带,蜿蜒着把田野分成深浅不一的色块。刚插下的秧苗怯生生站成方阵,嫩得能掐出汁水;远处的油菜结了饱满的荚,风过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铜铃在唱。爷爷戴着草帽蹲在水田里,手里的秧苗蘸着泥水,一扎扎立在田中,惊起几只青绿色的蚂蚱,扑棱棱掠过我的鞋面。
"慢些走,看脚下的泥。"爷爷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我低头,发现田埂边缘的泥土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几只背着房子的蜗牛正慢悠悠爬过,留下银亮的轨迹。蹲下身时,能看见水田里细碎的光斑在游,那是躲在浮萍下的小鱼,被我的影子惊得钻进水草深处,搅起一圈圈涟漪。
正午的太阳把田野晒得发烫,远处的风车转得懒洋洋。我坐在桐树荫里,看奶奶把竹篮里的豆角倒在竹匾上。紫色的豆角沾着湿泥,躺在阳光下慢慢舒展,露出饱满的豆粒。”这是昨天刚摘的,“奶奶用围裙擦着手,"等晒得半干,炖肉最香。"风带着泥土的腥气掠过,混着远处稻田里的稻香,酿成独属于田野的味道。
暮色漫进田野时,我跟着爷爷去收网。田边的水沟里藏着他清晨放的渔网,拉起时水花四溅,银闪闪的鲫鱼在网里蹦跳,溅了我一裤脚泥点。爷爷把鱼放进竹篓,篓底的水草还在轻轻摇晃,像给鱼儿盖了层绿被子。归鸟从头顶掠过,翅膀划破橘红色的晚霞,把影子投在翻耕过的土地上,像谁用毛笔随意画下的线条。
走在回家的田埂上,裤脚的泥块渐渐干透,簌簌往下掉渣。远处的村庄亮起灯火,田野在暮色里渐渐变成墨色,只有蛙鸣像撒了把珍珠,在耳边滚来滚去。原来田野从不是静止的画,是流动的诗—-泥土在呼吸,草木在生长,每颗露珠里都藏着太阳,每滴水里都游着星星。
走到田野里去,才懂了土地最朴素的语言:它从不说热烈的话,却把所有的春天,都种进了等待的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