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窗外的烟花在墨色天幕中炸开,像撒落的星子。我窝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家族群里正热闹地刷着“新年快乐”。忽然,爷爷的头像跳了出来,带着那个熟悉的红色福袋图标——他又在发红包了。
“叮咚!”我手快地点开,88.88元的数字跳出来,附言是“给囡囡买书用”。我转头看向厨房,爷爷正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弯腰在煤气灶前炒菜。油星溅在他花白的鬓角上,他浑然不觉,只顾着用锅铲翻动锅里的红烧肉,那是我的最爱。
记忆突然被拉回十年前。那时我刚上小学,除夕夜总爱趴在爷爷膝头,看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叠红纸包。每个红包都折得方方正正,边角用浆糊粘得严严实实。“这是给大伯家的,这是给姑姑的……”他一边念叨,一边把红包按辈分排好。我总爱抢着帮忙,却总被爷爷笑着推开:“小丫头手笨,别把福气弄皱了。”
后来我上了初中,开始觉得爷爷的红包“老土”。当同学们在群里晒出电子红包的截图时,我悄悄把爷爷给的纸红包塞进书包最里层。直到那年春节,我因为考试失利躲在房间里哭,爷爷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个鼓鼓的红包。
“囡囡,爷爷不懂你们年轻人说的‘转账’,但这个……”他摊开掌心,红包上用毛笔写着“前程似锦”,边角还沾着点墨渍,“是爷爷亲手折的,里面装的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麦芽糖。”我咬开糖块,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突然就明白了那些皱巴巴的纸红包里,装的是比钱更珍贵的东西。
“发红包啦!”爷爷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手机别在围裙口袋里,屏幕亮得像盏小灯。大伯家的堂哥立刻起哄:“爷爷今年发多大?我可要抢最大的!”爷爷笑得眼睛眯成缝:“都有,都有!”
我点开家族群,发现爷爷不仅发了红包,还特意学了年轻人那一套,在每个红包上写了祝福语。给堂哥的是“事业有成”,给表姐的是“婚姻美满”,而给我的,依旧是那句“学业进步”。红包金额不大,但每个都带着温度,像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肩。
“爷爷,我教您发语音红包吧?”我凑过去,把手机凑到他耳边。爷爷摆摆手,却偷偷把耳朵凑过来。我按下录音键,大声说:“爷爷,我爱您!”群里的消息立刻炸开了锅,二姑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堂哥直接发了串“哈哈哈”。爷爷的脸红了起来,像被灶火映的,却还是咧着嘴笑。
窗外的烟花还在响,厨房里飘来红烧肉的香味。我摸着手机里那个88.88元的红包,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年味吧——不是手机里冰冷的数字,而是那个系着蓝围裙的老人,弯着腰在厨房忙碌,然后笑着把福气,一个一个地,装进我们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