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正在梅州西街阁楼,月光浸着韩江水面,像把细盐撒进钵仔饭。我来这里已半年,每日踩着青石板去学客家娘酒,耳边全是“涯系客家人”的调子,就想起小时候在围屋,妈妈用围裙摆住我,讲“月光光,秀才郎”的童谣。
此刻巷口有嫂子喊“腌面好咧”,油香飘上来,我突然记起离家那天早晨,爸爸蹲在门槛磨镰刀,说:“出去也好,记得梅州是涯兜(我们)的根。”当时听不懂,如今才晓得,根是西街茶阳老墙缝里长出的青苔,踩上去软绵绵,却能把人牢牢系住。
上周去丙村看油菜花,田埂上有细阿哥放纸鹞,线断了,鹞子落在梅江对岸。我帮他们游水去捞,江水凉到脚眼(脚踝),忽然想起阿姆总讲我细时跌进秧田,爸爸举着火把连夜背我去镇医院。那火把的光,原来一直跟到广东来了。
爸爸的腰痛有没有好些?我托你姐买了三斤艾草,晒干缝进护腰袋,明日就寄回去。妈妈教我的娘酒已能闻到甜味,等冬至开瓮,我装两埕(坛)回来,我们一家围火盆烫酒,就像以前爷爷娘的酒,把姜片切得飞薄,说“喝了涯兜自家酒,走到天边都唔(不)慌”。
月亮爬上屋脊了,楼下伯伯还在打竹板,唱“月光光,照地堂”。我推开窗,发现梅江水和汀江水一样,都是弯弯的,像妈妈纳的鞋底,一针一线把涯兜(我们)牵在一起。
涯(我)在这边很好,西街尾的老槐树下,有涯替你们留的长凳。等柚子黄了,涯就转屋家(回家)。
小明2025年10月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