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排的茉莉开了，细白的花瓣在晨光里轻轻颤动。我望着窗台上那盆花，忽然想起奶奶鬓角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像一缕细线，轻轻勾起记忆深处的画面。

记得刚上初中时，我总爱赖床。奶奶便每天清晨蹲在院角的茉莉丛前，挑最饱满的花苞摘下。她的手指在绿叶间翻飞，像两只白蝴蝶。"囡囡闻闻，香不香？"她总把刚摘的茉莉别在我耳后，自己鬓角也簪上一朵。那时我总嫌她老土，却不知她发间的茉莉香，早已悄悄渗进我的童年。

去年深冬，我因肺炎住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我鼻腔发痛，高烧让眼前的一切都蒙着雾气。半夜醒来时，看见奶奶蜷在陪护椅上，银白的发丝间别着朵干枯的茉莉。护士来换药时轻声说："你奶奶每天摘新鲜茉莉别在发间，说这样你闻着能舒服些。"我转头望向窗外，冬日的月光里，奶奶的银发与茉莉白得几乎融在一起。

出院那天，奶奶执意要背我下楼。她佝偻着背，发间的茉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我伏在她肩头，忽然发现她的白发里藏着几根黑丝，像雪地里冒出的新芽。"奶奶，你染发了？"我轻声问。她喘着气笑："傻丫头，这是用茉莉花水洗的，说能黑发呢。"楼梯间的灯光昏黄，她发梢的茉莉香混着淡淡的药味，竟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今年春天，我执意要教奶奶用手机。她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戳得笨拙。"囡囡教得真好。"她忽然凑近我，发间的茉莉香扑面而来。我这才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却依然固执地别着朵新鲜茉莉。视频通话时，远在异国的姑姑惊呼："妈怎么还簪茉莉？都这把年纪了。"奶奶却笑着把镜头转向院角的茉莉丛："我囡囡喜欢闻。"

前日整理旧物，翻出个小铁盒。打开来，竟是干枯的茉莉花瓣，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给囡囡高考加油——奶奶"。原来这些年，她每年都把落花收在盒里，像收藏着所有与我有关的时光。窗外的茉莉又开了，细白的花瓣落在石阶上，像撒了一地星星。

此刻坐在教室里，后颈忽然传来熟悉的清香。转头看见同桌发间别着朵茉莉，她笑着说："我奶奶说，茉莉能让人心情好。"我轻轻触碰自己耳后的茉莉发卡——那是今早出门时，奶奶悄悄别上的。她的白发在晨风里微微颤动，发梢的茉莉香却永远定格在十六岁这个夏天。

原来有些爱，就像茉莉的香气，不浓烈却持久，不张扬却温暖。它藏在奶奶鬓角的白发里，躲在清晨摘花的指尖上，最后都变成我记忆中最温柔的注脚。当未来的某天，我走过开满茉莉的小径，一定会想起有个老人，用她全部的温柔，把整个春天的芬芳都别在了我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