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撞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我缩在羽绒服里翻找书包，突然触到一个硬邦邦的纸包——是奶奶寄来的棉鞋。

拆开层层报纸，熟悉的靛蓝粗布便裹着暖意涌出来。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奶奶眯着眼穿针时，线头总在指尖打旋儿的模样。鞋帮上还沾着几点草屑，许是她晒棉鞋时，被院角的蒲公英蹭上的。

去年冬天回奶奶家，我盯着商场里的羽绒服直跺脚：“现在谁还穿手缝的棉鞋呀？”奶奶蹲在火塘边纳鞋底，竹针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棉鞋暖，从脚底板往骨头里钻的暖。”她的手指肿得像胡萝卜，指节处结着深褐色的硬茧，像老树根的纹路。我嫌她慢，抱着手机刷短视频，偶尔抬头瞥见她弓着的背，灰白的发顶在灶火里泛着暖光，到底没说出"别做了"的话。

此刻把棉鞋贴在脸上，粗布的颗粒感蹭得鼻尖发痒，却比任何羊绒都软。妈妈说我写作文总爱“扯闲篇儿”，可她不知道，上周我踩在结霜的路面上，脚刚沾地就像踩进冰窖，膝盖直打颤。那时突然想起奶的话：“棉鞋要里子厚，外层布要密，风才钻不进来。”

今天我特意穿了这双棉鞋去上学。课间做操时，我故意踩了踩操场的砖地——真的不冷！风扑进裤管，可脚底板像揣了个小暖炉，暖烘烘的，连鼻尖都冒出了细汗。放学时看见校门口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忽然懂了奶奶说的“从脚底板往骨头里钻的暖”是什么。那不是多厚的羽绒服，不是暖宝宝的温度，是她戴着老花镜穿针时，落在针脚里的光阴；是她的鞋底时，每一下都数着的“、二、三"；是她把棉鞋包进报纸前，对着亮处检查针脚，嘴里念叨"这儿再加固点儿"的小心。

晚上，我把棉鞋摆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靛蓝布上，像落了一层薄雪。妈妈端着牛奶进来，瞥了一眼说：“挺好看的，像古装剧里的鞋。”我没说话，摸着鞋帮上那圈用红毛线绒的小花——那是奶奶偷偷加的，她说“丫头片子就爱鲜亮颜色”。原来最珍贵的温暖，从来不在商场的价签上，而在奶奶的针脚里，在每一句"再等等，还没纳结实"的唠叨里。

窗外又起了风，我裹紧被子，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因为我的脚底下，踩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