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坡的风,总在三月里最烈。狗剩的风筝就飞在那风里,竹骨扎的,纸糊的,画着只歪脖子的老鹰。线是他娘纳鞋底剩下的,搓了三股,牢得很。
“能飞多高?”我问。他仰着脖子,鼻尖冻得通红:“能飞到云里去!”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风筝越升越高,小得成了个黑点。
那天风太大,线“啪”地断了。狗剩追着风筝跑,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磕出了血。风筝落在了坟地里,挂在一棵老槐树上。他不敢去,那是村里老人说的“阴气重”的地方。
“我帮你拿。”我说。坟地里的草没过膝盖,老槐树的影子像张网。风筝卡在树杈上,竹骨断了一根,老鹰的脖子更歪了。
狗剩接过风筝,蹲在地上哭。眼泪砸在断了的竹骨上,洇湿了糊上去的纸。“修不好了……”他哽咽着,把风筝往土里埋。
“能修好!”我拽住他,“用我的竹蜻蜓的骨!”我的竹蜻蜓是爹从城里带的,塑料的,飞得没他的纸风筝高,却比竹骨结实。
我们把塑料骨绑在纸风筝上,又糊了层新纸。狗剩用红墨水给老鹰画了个新脖子,歪歪扭扭的,却比原来精神。
“飞!”他喊着,把风筝往天上抛。风托着它,晃晃悠悠地升起来,比上次还高。阳光照在塑料骨上,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
后来狗剩跟他爹去了城里,临走前把风筝留给了我。竹骨断了,塑料骨还在,老鹰的脖子依旧歪着。我把它挂在窗前,风过时,纸翅膀“哗啦”响,像狗剩在喊:“能飞到云里去!”
原来真正的飞翔,从不需要完美的骨架——断了的竹骨,糊歪的纸,还有那截凑数的塑料蜻蜓骨,都藏着逆风而上的勇气。就像我们,带着点笨拙,带着点不完美,却能在自己的风里,飞得比谁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