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半夜悄悄来的。清晨拉开窗帘时，整片阳台已经被铺成了松软的棉花糖，栏杆上堆着蓬松的雪檐，像蛋糕上抹不匀的奶油。

"堆雪人！"我裹着棉睡衣冲出去，手指刚碰到雪就冻得发红。爸爸拎着铁铲跟过来，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朵的云。"阳台太小，雪人只能堆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水桶大小的圆，铁铲刮过瓷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们给雪人捏了颗不太圆的头，插上两粒桂圆核当眼睛。妈妈从厨房找来半截胡萝卜，斜斜地插在雪人脸上，它立刻有了个滑稽的歪鼻子。最妙的是奶奶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旧毛线帽——枣红色的，顶上还缀着颗褪色的绒球，往雪人头上一扣，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娃娃。

“它会不会冷？”我隔着玻璃门问。爸爸正往雪人手里塞一把扫帚，"雪人怎么会冷？它就是雪做的。"可我还是偷偷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在它脖子上绕了两圈。羊毛围巾很快被雪濡湿，变成深红色，像浸了糖水的山楂糕。

中午太阳出来了。雪人的帽子开始滴水，绒球耷拉下来，桂圆核眼睛一点点往下陷。我急得用手去堵那些融化的缺口，可雪水还是从指缝里漏出来，在阳台瓷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奶奶把我拉进屋："雪人该走啦，它要去浇明年的春笋呢。”

傍晚时，雪人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胡萝卜鼻子孤零零地躺在水洼里。爸爸把它捡起来放回厨房案板，妈妈收走了湿透的围巾，奶奶的毛线帽晾在暖气片上，蒸腾起带着樟脑味的热气。我扒着玻璃往外看，忽然发现雪水在夕阳下闪着金粉似的光——原来雪人悄悄把阳光藏进了身体里，现在正一点一点还给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