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深处，那件灰蓝色的旧毛衣又落了一层薄灰。我伸手将它拽出来时，樟脑丸的气息突然涌进鼻腔，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锁。

那是八岁的冬天，母亲坐在缝纫机前，台灯的光晕在她发间跳跃。我趴在旁边的藤椅上，看她把一团团灰蓝色的毛线绕成线团，手指在布料上翻飞如蝶。"等这件毛衣织好，你就能穿着去参加元旦汇演了。"她说话时，嘴角会有浅浅的梨涡，和毛衣的颜色一样温柔。

元旦那天，我穿着新毛衣站在舞台上。聚光灯打下来时，我看见台下母亲用力鼓掌的样子，她的围巾滑落了一半，露出被冻得发红的脖颈。演出结束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快趁热吃，甜得很。"那天的风很大，红薯的热气混着她的笑声，在我围巾里暖成一个小小的春天。

可现在，缝纫机早就被收进了储藏室，母亲的白发也比那年的雪还要厚。上个月整理旧物时，她指着这件毛衣说："都穿不上了，扔了吧。"我没说话，偷偷把它藏回衣柜。袖口的毛线已经起了球，像她眼角的皱纹；领口磨出的毛边，是我当年总爱啃着玩的地方。樟脑丸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要盖过记忆里烤红薯的甜香。

窗外的银杏叶又黄了，一片片打着旋儿落下。我把毛衣重新叠好，放回原来的位置。或许有些回忆注定要蒙上灰尘，就像这件再也穿不上的旧毛衣，只能在樟脑味的时光里，一遍遍怀念那个织毛衣的夜晚，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