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总爱攥着我的手走路。

她的手掌像块浸过岁月的老木头，指节处的皮肤皱成细密的网，虎口有块浅褐色的茧，是常年握针线留下的印记。每次牵她的手，总能摸到那道微微凸起的弧度，像摸到一棵老树盘虬的根。

小时候我总嫌她走得慢，挣开手往前跑，她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慢点，当心摔着！”声音里带着喘，却从来没真的生气过。等我跑远了，她会站在原地，把两只手拢在嘴边，再喊一声，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暖意。

后来我上了学，每天放学回家，她都会在门口等我。看见我，就把手里的毛线活放下，伸出手来。我把书包往她怀里一塞，顺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暖烘烘的，像揣着个小暖炉。冬天的时候，她会把我的手揣进她的口袋里，口袋里有股淡淡的肥皂味，还有毛线的味道。

有一次我生病了，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我的额头。睁开眼，看见奶奶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手不停地在我额头上擦着。她的手有点凉，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焐热。我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没力气，她就把我的手握住，贴在她的脸颊上，说：“没事，奶奶在呢。”

现在我长大了，很少再牵奶奶的手。有次回家，看见她在院子里择菜，阳光照在她的手上，那些皱纹好像更深了。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花。

原来，有些温度，一直都在掌心，从来没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