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门环上的铜绿在雨里泛着冷光,我攥着拆迁通知书的手指微微发颤。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潮湿的青苔气息扑面而来,那把生了锈的铜锁,像颗卡在时光褶皱里的蛀牙。
七岁那年,我总爱蹲在门槛上看爷爷修锁。他的铁皮工具箱里躺着各式各样的"宝贝":黄铜钥匙泛着温润的光,细长的镊子闪着银光,还有个印着"国营锁厂"字样的牛皮本,密密麻麻记着不同锁芯的脾性。"锁和人一样,"爷爷总说,"要找到对的钥匙,才能打开心门。"
某个暴雨夜,我被雷声惊醒。透过门缝,看见爷爷举着油灯,正用细砂纸打磨一把断了齿的钥匙。雨水顺着屋檐砸在天井里,他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像幅会呼吸的水墨画。第二天清晨,那把钥匙竟真的打开了祠堂那扇尘封十年的雕花木门,潮湿的霉味里突然漫出陈年樟木的香气。
去年冬天,爷爷的手抖得拿不稳镊子。我接过他冰凉的手,学着他的样子给一把老锁上油。当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时,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星光,"丫头出师咯。"他颤巍巍从枕头下摸出本泛黄的笔记,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万物皆有锁,万物皆有钥。
此刻指尖抚过生锈的锁孔,突然摸到个硬物。掏出一看,竟是枚崭新的铜钥匙——钥匙柄上缠着红丝线,是爷爷常用来捆账本的那种。当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积年的锈屑簌簌掉落,仿佛抖落了满院的时光。
拆迁队来的那天,我把那把钥匙埋在老槐树下。推土机轰鸣着碾过青砖地时,我听见泥土里传来细小的"咔嗒"声,像春天推开冰层的声音。或许有些门永远不必关上,因为真正的钥匙,早就藏进了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