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刚响，天空就飘起了细雨。我缩在校服外套里，踩着水洼往家的方向跑，却在巷子口的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那里支起了一把褪色的油纸伞，伞下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面前的铜锅里翻涌着琥珀色的糖浆，他布满皱纹的手捏着细长的铜勺，在青石板上勾画着什么。糖丝在雨中拉出晶亮的弧线，渐渐显出凤凰的轮廓。雨滴砸在滚烫的石板上，腾起细小的白雾，凤凰的尾羽便在这雾气里舒展开来，仿佛随时要振翅飞走。

"小姑娘，要试试吗？"老人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笑意。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蹲在摊位前看了许久，书包带子都被雨水浸透了。

铜勺比想象中沉得多，我的手不住发抖。糖浆刚触到石板就凝成不规则的圆点，老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覆住我的手背："要这样转腕。"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像冬日里捂不热的暖水袋。

第七次失败时，我几乎要放弃。老人却从布袋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里面躺着几十个歪歪扭扭的糖画：像团乱麻的龙，缺了耳朵的兔子，还有看不出形状的云朵。"这都是我年轻时练坏的，"他指着一个勉强能看出是老虎的糖画，"那会儿在糖厂上班，白天搬糖块，晚上就偷摸练这个。"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夕阳把石板路上的水洼染成金色，我的第八只蝴蝶终于有了模样。糖浆在翅膀上拉出细密的纹路，老人教我点上两滴焦糖作眼睛，蝴蝶忽然就活了过来。

"以前这手艺能走街串巷养家，现在..."老人把蝴蝶插在草靶子上，塑料布下压着的收款二维码沾着糖渍，"儿子说该弄这个，可孩子们还是爱看画糖的过程。"他的铜勺在余晖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青石板上赫然是举着糖蝴蝶的小人儿，辫子上的蝴蝶结和我的一模一样。

路灯亮起时，我的书包里多了个裹着糯米纸的糖蝴蝶。转身回望，老人正在收拾摊位，油纸伞柄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糖画的甜香混着雨后青苔的气息，在暮色中织成一道彩虹，一头连着颤巍巍的铜勺，一头通向少年人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