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那日，教室玻璃窗结着白蒙蒙的霜花。我缩在课桌下跺脚，寒气顺着棉鞋的裂缝往脚心钻。前桌王雨彤的新雪地靴真好看，毛茸茸的靴口托着她冻得通红的脸，像朵开在雪里的山茶花。

放学的铃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我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跑，却在巷口撞见母亲蹲在裁缝铺前。她佝偻着背，正把脸贴在玻璃橱窗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圆圆的光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模特脚上的枣红色雪地靴在暖黄射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妈！"我跺着脚上的旧棉鞋。母亲惊得踉跄起身，怀里抱着的毛线团滚落一地。她慌乱地蹲下捡拾，灰扑扑的棉袄蹭上墙根的雪泥。我突然注意到她手指关节处结着暗红的痂，那是连熬三夜织毛衣时被竹针磨破的伤口。

那晚台灯的光晕染黄了整个房间。母亲伏在缝纫机前，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永不停歇的春雨。我蒙在被子里，听见剪刀裁开布料的"沙沙"声，听见顶针与针箍相碰的脆响。直到后半夜，缝纫机的喘息渐渐低下去，化作母亲压抑的咳嗽。

晨光熹微时，床头摆着一双崭新的棉鞋。靛青鞋面绣着并蒂莲，鞋底纳着密密的针脚，像群南归的雁阵。我伸手抚摸那些凸起的纹路，突然摸到鞋垫下藏着的东西——是母亲常年戴的银镯子，镯面刻着的莲花纹已有些模糊。

雪地里，我的新棉鞋踩出深深浅浅的印痕。母亲站在巷口目送我，晨风掀起她空荡荡的袖管，露出腕间一道浅浅的白痕。前桌转身问我鞋面上的莲花是不是湘绣，我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片，忽然想起昨夜缝纫机旁散落的银色丝线，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星芒。

放学时，我在校门口看见母亲抱着装满毛线的竹篮。她踮着脚朝教室里张望，肩头落满晶莹的雪粒，远远望去，像株开满梨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