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了！！）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我攥着妈妈的化验单站在急诊室门口，掌心洇出的汗珠浸透了薄薄的纸张。十六年来，我头一回发现医院走廊的日光灯这么刺眼，白惨惨的光晕里，爸爸在护士站签字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母亲突发急性阑尾炎那天，父亲正在外地出差。救护车呼啸着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时，我穿着歪扭的睡衣扣子冲下楼，看见母亲蜷缩在楼道台阶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铁栏杆，指甲在扶手上抠出几道白痕。"别怕...妈妈没事。"她喘着气安慰我，可煞白的嘴唇分明在发抖。

住院部的夜晚比想象中漫长。我笨拙地拧干热毛巾敷在母亲额头，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出红印。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换药时，我死死盯着那袋晃动的输液管，突然想起上周还在为妈妈没买新款运动鞋赌气，此刻却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柔软的枕头都垫在她身下。

清晨五点，母亲在镇痛泵的作用下昏沉睡去。我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发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亮着蓝莹莹的光。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二十块钱，我突然意识到这是要用来买三天早饭的零花钱。冰柜里酸奶的保质期标签在冷气里轻轻颤动，最后我选了最便宜的白粥，把找零的硬币数了三遍。

第七个吊瓶快见底时，母亲迷迷糊糊说要喝水。我握着吸管杯的手突然僵住——往常都是她把温水吹凉了递给我。现在杯沿轻轻碰触她干裂的嘴唇，我看见她睫毛颤动投下的阴影，像小时候哄我喝药时轻轻摇晃的羽毛枕。

父亲连夜赶回来已是第三天中午。推开病房门时，我正踮着脚调整输液管的高度，床头柜上摆着按早中晚分类的药盒，保温桶里煨着从食堂央来的小米粥。母亲笑着对父亲说："咱们小姑娘把护士教的护理要点记了整本子呢。"

阳光突然斜斜地漫进窗户，我转头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个会因为凉掉的煎饼果子发脾气，总嫌校服不够时髦的少女，此刻扎着歪歪扭扭的丸子头，袖口沾着粥渍，却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身影格外清晰。

夜里替母亲擦手时，她指尖薄茧蹭过我手背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这双为我缝过纽扣、改过裤脚的手，原来早就不复光滑。床头监测仪的绿光规律地跳跃，我轻轻把脸埋进她尚在输液的掌心，温热的泪水突然决堤般涌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突然读懂了那些藏在校服褶皱里的爱。

晨光再次漫过窗台时，母亲拆线出院。我扶着她慢慢穿过医院长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妈，下周家长会我自己坐公交去就行。"春风裹着玉兰花的香气涌进来，母亲攥着我的手突然紧了紧，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长大不是某个惊天动地的瞬间，而是学会在生活的褶皱里，接住那些曾经被妥帖收藏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