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掠过窗台时，我遇见了那盆被遗忘的黄金菊。陶土盆里龟裂的泥土已经发白，枯叶蜷缩成褐色的叹息，唯有两朵鹅黄的花，像被阳光亲吻过的铃铛，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这是外婆留下的花。去年深秋她住院前，在露水未干的清晨，用皴裂的手指把种子按进湿润的泥土。记得当时我笑说这花名太俗气，她只是用沾满泥土的手点点我的鼻尖："等它开了，你会看见阳光跳舞的模样。"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似乎还黏在记忆里，而花盆在阳台角落沉默着。直到某个黄昏，我忽然发现裂开的泥土缝隙中钻出翡翠般的新芽，蜷曲的叶尖还顶着褐色的种壳，像婴儿攥紧的拳头。那一刻，露台外的梧桐正抖落最后一片枯叶。

黄金菊的生长是一场静默的暴动。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破干涸的土壤，茎秆笔直如剑，羽状叶片次第舒展，叶脉里流淌着墨绿的星河。某个落雨的清晨，青玉般的花苞突然裂开缝隙，露出里面熔金般的花瓣，像被朝霞浸染的云絮层层叠叠。

真正绽放的那个夜晚，月光把花瓣镀成流动的琥珀。纤细的花丝在夜风中颤动，仿佛在编织光的经纬。我忽然读懂花语——被外婆藏进泥土里的不是种子，而是一捧凝固的阳光。即使被遗落在时光的褶皱里，也要用绽放证明光的永恒。

现在每当我推开窗，总看见这些金色的小太阳在晨风里旋转。露水顺着螺旋状的花序滚落，折射出七种颜色的诺言。枯萎的老叶悄然化入泥土，而新的花苞正从茎节处萌发，如同光阴在植物体内完成的轮回。

或许生命本就是一场盛大的光合作用。那些被深埋的期许与爱，终将在某个清晨顶开阴霾，把自己长成会开花的太阳。就像此刻，黄金菊正在我的窗台朗诵光的诗篇，每个音节都落成一片鎏金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