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旧雨伞的骨架已经生锈,伞面也褪成了灰白色,可每当雨天来临,我还是会把它从储物柜里翻出来。伞骨间细密的裂缝里,总像藏着某个湿漉漉的午后。
那是初二深秋的下午,我撑着这把伞往家走。雨丝斜斜地切过教学楼的红砖墙,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转过巷口时,我看见杂货店门前的老张头正佝偻着背往三轮车上搬货箱。雨水顺着他的老式中山装往下淌,在货箱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孩子,搭把手行不?"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睛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我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伞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母亲常说老张头年轻时脾气差,可此刻他扶着腰喘气的样子,倒像是棵被风雨打折的枯竹。
货箱比想象中沉得多。雨水混着木屑钻进校服领口,我不得不把伞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老张头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抓住伞柄:"往我这偏点,别淋着。"伞面立刻歪向三轮车,雨水顺着伞骨缝隙流进我后颈。
搬到第七个箱子时,风突然卷着雨点砸过来。伞骨在风里剧烈颤抖,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我想起母亲清晨替我修伞时的样子:她戴着老花镜,用细铁丝把开裂的伞骨一圈圈缠紧。"伞和人一样,伤疤都是勋章。"她当时这样说。
"咔嚓!"伞骨终于不堪重负,第三根支架彻底折断,伞面像受伤的翅膀般耷拉下来。老张头慌忙要脱下外套给我挡雨,却在看到天空时愣住了。不知何时云层裂开缝隙,一缕阳光正从伞骨的裂缝里漏进来,在我们之间织成细碎的金网。
后来每当下雨,这把破伞总会让我想起那个午后。老张头硬塞给我的橘子汽水在书包里滚了半路,最后在课桌上"砰"地炸开,惹得全班哄笑;母亲看见断掉的伞骨时,却摸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铁丝说:"裂缝里能看见阳光,多好。"
今年春天整理储物柜时,又在伞骨间发现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想来是那天狂风卷落的黄叶,穿过支离破碎的伞面,轻轻栖在了时光的褶皱里。此刻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摩挲着伞柄上母亲缠的防滑胶布,突然明白有些裂痕不是残缺,而是让光照进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