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看上去已经三四十了,却从未娶妻生子。明明正值壮年却略显憔悴,鬓发依稀可见几缕灰白。一副古铜色的眼镜貌似也陪伴他很多年了,即使生了锈斑,他也只是十分宝贝地轻轻擦拭,不曾丢弃。他总是不苟言笑,浓郁的眉毛间流露出的严肃令人不敢接近,在我们这一带,也很少有人和他打交道。
老王是一个锁匠,父老乡亲们的锁基本上都是他配的。
从前他刚来这边时,推着一辆有些破旧的车,车上整齐陈列着那些配锁需要的工具。跟随着老王的步伐,那辆车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在抱怨一路的长途跋涉与颠沛流离。老王却不以为意,每天穿梭于小镇的大街小巷,去寻找是否有人需要配锁。他与常人不同,他不像别人一般大声吆喝,总是闭口不语,所以每天也只是接到零星的几单。
我很早就见过老王了,但第一次认识却要追溯到他来的几个月后。依稀记得,那时我们家正忙着搬家,父亲添置了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其实原先的锁没有坏仍可继续使用,但父亲执意要换一个锁。母亲无奈,只好找来老王。我自然是目睹了老王配锁的全部过程。他先是丈量好所需的尺寸,然后拿出专门的机器,在电光石火中一个崭新的锁便制成了,钥匙也随即配好。只是几分钟的工作却让我大为震惊,他是那样从容,动作娴熟丝毫不含糊。我们和他也没有过多的交谈,付了钱后他便离开了。
后来那辆小车还是没承受住狂风暴雨的打击,不久便散架了。老王这段时间也赚了些钱,于是租了个店铺,这样一来也不用那么疲惫了。他还买了块牌匾,上面赫然印着五个大字:老王锁具店。从此他的工作便从那辆小车上转变到了小店内,可店前依旧是门可罗雀,生意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
之前在楼下散步,偶然听到几个老太太闲谈家常,她们说道:“那个开锁的老王也是真的没人情味,我去找他配锁,出门太急了没带钱下去,他连赊账也不肯,非得我带钱过去才把锁给我。”“是啊,你说他又没有妻女,这一身本事也不知道传给谁好。我丈夫询问他一些配锁的技巧,他怎样都不告诉,说什么这个不可以外传。”“他配锁怕不是也将自己的心锁上了吧……”听多了这些再在脑海中联想起老王那张冷漠的脸,便觉得世事薄幸也不过如此。所以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都不会去光顾老王的店。再有一次,小镇上筹款打算创办一所小学去资助乡村里贫困的学生。镇上很多人都去了,我也不例外。简单数了一下,也有很多钱了,想必足够建立一所学校了。我却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老王。他带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黑色大包,正走向筹款处。该不会他也是来捐款的吧。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想太多。
在一个寂静的夏夜,老王离开了这个小镇。他就这样走了,听镇上的人们说老王去了一个大城市,想在那里打拼出自己的天地。镇上再也没有老王的身影,可他来过的痕迹随处可见。
后来我才得知,那次筹款老王竟捐的最多,他贡献出了自己来小镇的所有积蓄,便悄无声息地离去。恍惚间,愧怍之情奔涌而出。他是为我们小镇做了一件好事啊,可我们先前却那样误会他。
迎面袭来的晚风夹杂着过往的回忆,人海依旧繁忙而我再也见不到他。也曾试着去联系上老王,结果依然杳无音信。那份真诚我再也寻不到了吧。
老王并没有锁上他的心,而是我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上了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