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与姥爷

三年级 写人 1294字
2022-08-04 15:51:15

前段时间,我家楼下的邻居移栽了几株月季花,一丛丛的绿色灌木将他们家的院落围了个圈,还有一些攀爬上围栏。疏疏落落地耷拉在木头支架上,憋出了几个瘦弱的花骨朵。近日,总算是不负众望地开花了。我很喜欢月季,让我想起家乡的小院子,所以尽管它们开得并不繁盛,还是每每令我驻足。

那时候,一到寒暑假,父母就把我送到乡下的老家,一两个月的时间,那花都会与我相伴。夏天的时候,它们就大大咧咧地开着,红得比朱砂还浓,粉得比胭脂还艳。倒不是人人都爱,可它们一点也不嫌自己“俗气”,只是越发地大力舒展着,连枝叶都张牙舞爪起来。到了冬天,虽然没了鲜花嫩叶,可它们也依然毫不在意地挺着腰杆。我知道,这大雪与严寒一过去,它们就又会睁开眼,耀武扬威地开起来,一年又一年。

那两丛月季也不是从一栽下就生得这么健壮的,听姥姥说,最开始也是两棵细细的小苗,只是姥爷格外的上心,满心满眼地惦记着,施肥除虫,拔草剪枝,漫漫地也就长成了。于是,我大半的童年记忆里,月季都开得那么浓烈绚丽,好像风吹雨打都碍不着它。

初中时,父母和我一起回了老家,因为姥爷生病了。我从没觉得那片天这样阴郁过,可酷暑却没有随着阳光的躲藏而离开,仿佛人人都要在那闷热逼窘的气息窒息了一般。大人们脸上带着虚假的笑,言不由衷地说着高兴的话,吵闹的小孩们都被带出了屋子,依旧不知悲喜地跑跳尖叫。我沉默地站在妈妈身旁,紧紧攥着的手抓皱了她的衣角,目光钉在了躺在床上的老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病重的姥爷,本就瘦高的他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好像用手碰一碰,就会散架。他靠躺在床的一角,脸上也没了熟悉的笑意,即使围了满屋子的人,他也像不知道似的。他病得那样重,我们叫他,他张了张嘴,除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说不出一句话。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转身跑出屋子,扭过脸的那一刹那,泪水就夺眶而出,我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院子里空落落的,失去呵护的月季颓唐地倒伏在地上,杂草蔓延在青石砖缝里,潦草又张狂地显示着它的生命力。我的心仿佛是难过地停滞了,竟一时空空如也。

后来,假期结束了,大家也就都离开了,孩子们要去上课,大人们要去上班,好像不管你的亲人经历着怎样的苦难,生活总要有条不絮地过去才行。

两年后,我们在北京接到姥爷去世的噩耗,一行人又匆匆回到那个小村庄。屋里的人不在了,屋子也空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败落的差不多了。原先那两棵月季扎根的围栏里,只剩下一片黑灰的土壤和零星的草屑。我问姥姥,那花呢?姥姥说,哪有那个功夫照顾,本来就勉勉强强地凑活活着,年前姥爷出门的时候没扶稳,摔了一跤,正正砸在那丛月季上,姥爷摔伤了好几处,那花也就死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突兀的,青砖地上多出来的光秃土壤,花不在了,可野草还肆意生长着。屋里屋外都是披白戴素的人们,他们来回奔波,表情各异,痛也是痛了,哭也是哭了,痛过哭过之后就又好像麻木了,甚至可能还有些松了口气,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对生命这样的迎来送往。只剩下我还在疑惑,怎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为什么那么美的花,不能常开不败?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现在,每当我路过邻居的月季花,我就忍不住在心里想,它们还能开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