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回家,推开门,我看见爷爷正对着电视里的升旗仪式挺直了胸膛。
他坐在轮椅上已经三年了,医生说他的脊柱像一根被岁月压弯了的竹子,再也直不起来了。可此时,他努力地靠着椅背,双手紧紧抓住扶手,脖子使劲向上伸着——他在看国旗升起。
“爷爷,您在看升国旗啊?”我放下书包。
他没有回头,眼睛还紧盯着屏幕:“是啊,看一次少一次喽。”
电视里国旗护卫队的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金水桥。他们的胸膛挺得那样高,仿佛能撞碎一切风雨。爷爷看着看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这才知道,爷爷曾经是村里的民兵连连长。每年国庆,他都会带着民兵们在村小学的土操场上举行升旗仪式。没有漂亮的礼服,他们就穿着最干净的白衬衫;没有军乐队,村里的老秀才就用二胡拉国歌。
“那时候啊。”爷爷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一喊‘敬礼’,全村老小都站的比直,我的胸膛停的可高了,孩子们都说,连长的胸膛里装的下一整座山。”
可是现在,这座山塌了。
从去年开始,爷爷的腰就越来越弯。医生说是骨质疏松,没有办法了。他常常摸着变形的脊柱发呆:“怎么就直不起来了呢?”
电视里的升旗仪式结束了,爷爷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轮椅上。胸膛又佝偻下去。
“爷爷。”我蹲在他前面,“明天就是国庆节了,咱们也升旗吧。”
他愣住了:“咱们?”
“对,就在阳台上。”
国庆节那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找出爷爷那件洗了发白的中山装,又从箱底翻出一面别的整整齐齐的国旗——那是他当民兵连长时用过的。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阳台时,我把国旗递到爷爷手里。他颤抖着接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五角星。
“爷爷,我来当您的护旗手。”
我推着轮椅来到阳台中央,没有国歌我就用手机播放;没有旗杆,我就把晒衣杆擦的锃亮。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歌声响起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爷爷深吸一口气,双手抓紧国旗,一点一点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在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脊背在慢慢挺直——像一棵老树发出了新芽。
当国旗升到最顶端时,爷爷完全站直了。晨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墙上就像一个年轻的战士。
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人的胸膛之所以能挺起,不是靠坚硬的骨骼,而是靠更坚硬的东西——比如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爱。
国旗在晨风中飘扬,爷爷保持着立正的姿态,整整三分钟,直到国歌声结束,他才缓缓坐下,但胸膛依然挺着。
就是这样,一座由忠诚、热爱和尊严堆成的山,只要这座山还在,爷爷的胸膛就永远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