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奶奶长得身材匀称,气质不俗。奶奶后来患病,落得半身不遂,平时只能瘫坐在床上。奶奶一双冷淡哀怨的眼睛静瞻着匆忙的过路人,眸子里企盼着从门外飘进一些新鲜的东西,而与人招呼却是冷冷淡淡。我听邻居的婆婆说:“你奶奶是老糊涂了,阎王爷快上门来叫她了。”那意思我大体上懂,是说奶奶快要死了。
奶奶真的老了,她的头发大半已成银白,皮肤也越来越松弛塌陷,脸上仿佛被一层老化斑驳的皮松松垮垮地包裹着,脱了牙瘪着的嘴唇大得向两腮上提,下巴空荡荡的似乎总在哆嗦,活像上岸的鱼吞咽空气。蜡黄的脸如同深秋的草叶,经不得风吹,一天比一天枯黄起来。
那时我觉得死可怕,跑进堂前间昏暗的角落,跟奶奶说:“奶奶你死了,不要变成鬼来吓我哦。”奶奶一口答应:“乖乖,奶奶不会变成鬼来吓你,奶奶舍不得吓你。”听着奶奶明确的答复我就放心了,忙着跑去告诉爸妈。也许年少不识愁,想起当年不忌讳的童真,真是遗憾,有伤着奶奶吗?
我从小顽劣,好动的习性难改,时常会惹些祸事。遭父亲责骂时,我就会跑到奶奶那里,一头扎进她老人家的怀里,抢先挤出几滴廉价的眼泪寻求奶奶庇护。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形,奶奶总是对着父亲以笑脸相迎,“嘿、嘿、嘿”地附和,用一句“唷、唷、唷,还小呢”来敷衍父亲。奶奶侧身向床沿挪了挪,探出上身,张开干瘪的双手,一手拥我到怀里,一手抚着我的头,弯腰深情地亲吻着踮起脚尖的我。父亲面对这样的情景也只能紧抿着微微翘动的嘴唇,摇摇头,无奈地叹息而返。
有一日,晨光熹微的时候,小叔叔哭喊着来叩门,说奶奶起夜时,划火柴不小心失火,燃着了蚊帐。那时村里没有通电,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我们一家人心急火燎地跑过去。看见蚊帐已扯到了天井,浇上水,还在“咝咝”地响着冒白雾。幸好奶奶没事,只是啜泣着,坐在墙角的竹椅,撩起斜襟罩衫的下摆泣不成声地抹着眼泪。
过了些天,奶奶病重,面如黑石,说不出话,不久便撒手而去。按照风俗,亲人在咽气前是不许哭泣的。
这会儿,撑不住了,我憋屈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奶奶去世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死亡的认识和体悟由儿时的懵懂开始渐渐深入。死亡是人的消失,
意味着失去,但并不是说失去所有。奶奶的音容笑貌,曾长久贮存在我记忆里。那些记忆里的美好,譬如亲切和温暖,让我留恋不舍。从小贮存着的东西,似乎根本无法从记忆的字典里抹掉,也绝无可能像泥瓦匠打隔断墙那样把亲人之间的亲情彻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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