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桃花羹

三年级 写景 1208字
2024-03-24 13:15:40

文/董澈。

惊蛰过后,江南的水汽氤氲沸过树的枝头,桃花慢慢展颜了。那时候的孩子,通常都不太会对着桃树大声喊叫,生怕惊动了长得好好的桃花。我也收敛了昔日的顽劣,改在树下捡拾被风吹拂过的花瓣。树上长着的桃花,我们是决计不会随便摘的,并非因为被谁斥责过才畏惧,这兴许是土地人对果实的期盼,让孩童们自觉有了这份带着些许道义的自律。

母亲的桃花粥也是从惊蛰时节开始酝酿起来的。一口大灶台上,火热黝黑的铁锅中扑腾着雪白的粳米,母亲端坐在黄澄澄的灶膛前,大气地添加着柴火(平日里我家是用稻草烧饭,只有烧煮费力的东西才用柴火,这是需要花钱购买的)。等待米粒膨胀了好几倍,母亲手持一把木勺子,用非常轻柔的手法,浅浅地在大锅的上层一轮轮转圈,舀起浮在上层的米浆,混杂着些许米粒盛在白瓷碗里。然后,放上一撮碾碎了的土冰糖,撒上几瓣冲洗干净,已稍作晾晒桃花。急不可耐的我,拿着勺子在碗里画圈圈,嘴里叫唤着:“好看、好看。”“米碎了,就不好看了”母亲轻声说道。我并不理会母亲,兀自拿着勺子,让碗里的桃花“随水流”。桃花粥,看的可是花,不是米呀!

桃花粥不是家乡传统的食物,乡人们常吃的是年糕泡饭,它制作快速、果腹感极强。桃花粥可能只是我的童年美食,只因我近水楼台地簇拥了一株桃树和一个巧手的母亲。虽然,我没有见过传说中家乡美丽的十里桃林,但我一直以来,却那么便捷及丰富地享受着粉色的春日。

再后来,去西藏旅游,经过米林的雅鲁藏布大峡谷,车行在大峡谷南岸的公路上,车窗外的山脊上,一片片虬枝在岸边恣意张扬,虽然没有粉红挂披,我一眼就认出是桃树。朋友说:“你来得不巧,春季就可以欣赏桃花的世界。”我身处异地的“桃乡”,又一次和美得恍若仙境的桃林,擦肩而过。

小女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如果开花的话,你觉得是这里好看还是奉化的好看。”我不置可否,小女无非想套我的话,趁机打击下成年人过于自我的故乡情结。况且,我并没有见过奉化的桃花林,即便见过,我也是会个客观的旅者。毋庸置疑,西藏这里是仙境。而那个桃花盛开的地方,是生养我的家乡,曾有一个年轻的母亲陪我等一株桃树年年花开。这么想想,说它是另一种仙境也不为过。

字行至此,又想起了母亲。她老人家这大半辈子,总在身不由己地“流浪”。还在襁褓中,被父母带到了上海。十几岁时又身不由己离开上海,重新在奉化乡下扎根,生儿育女。如今,年老了,她又因儿女的召唤,蹒跚着回到了上海。母亲如同一首小舢板,在宁波和上海二地之间,随波穿梭。

远远料想,故乡的桃花在惊蛰过后脱落,它会孕育出一个青涩的毛孩子,渐渐地化为粉萌的女孩。再然后,在人们的口中剥落成一颗沟壑丛生的桃核。故乡的桃啊,像极了姆妈的一生。

而那一碗许久不曾重逢的桃花粥,一直让我心之神往。我曾无数次想象再次吃到它的情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一改少年时的心急,笃笃定定地品尝。然则,只要是母亲端上来,应该还是会心急的吧!母亲是断然不会诧异的,有道是:慈母持作羹,应知儿尚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