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中药一接触到味蕾，便化作苦涩，在舌尖蔓延，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滋味。

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去拜访一下医院，从小除了消炎药，就只喝那苦涩且难以下咽的中药汤，以至于现在的我对中药已经不再抵抗了，可姥爷不同，姥爷年轻时物资匮乏，还当过解放军，小病小感冒都是自己挺，姥爷一直很坚强，直到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风卷着沙，挽着清冷，瑟瑟地吹来，天空一直是灰蓝的，好像失去了往日的那抹橘红，在我的记忆里那年的秋是灰蒙蒙的。

姥爷生病了，家里人一开始都不告诉我，说我年龄小不要管大人的事，我记得妈妈那些天很忙碌，脸上看不到笑，家里的氛围总是沉闷的。每天早上，一缕缕白烟从厨房的一个赭石色的砂锅不断地涌出，姥姥在这烟雾缭绕中默默搅着锅中翻滚的深褐药汤，我踏进厨房，在餐桌旁坐下，姥爷神色有些疲倦地坐在我对面，须臾，一碗中药被姥姥端到姥爷面前，姥爷拿起药汤，在嘴边顿了一下，正下咽时眉尖紧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姥爷露出这样的表情，被我盯着的姥爷掩饰道，一点也不苦，给我看他一饮而尽后的碗，朝姥姥挤出个笑容，我明白清苦的中药有多难以下咽，尤其是未曾喝过中药的姥爷，现在想想化在姥爷舌尖上的不仅仅是苦涩，更是姥姥的理解支持担忧，姥爷的一饮而下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姥姥。

那年冬天，姥爷住进医院，苦涩的中药，痛苦的化疗，姥爷说自己舌尖上总感到苦，姥爷衣服口袋里总揣着糖，可惜甜甜的糖带不走姥爷舌尖的苦，次年的春天老爷带着我们的担忧与思念离开了我。

此后姥姥从城市搬回老家的小县城，妈妈总带我在假期回姥姥家，一年寒假，也许在旅途中吹了风，在姥姥家我病了一场，还是那个赭石色的砂锅，可姥姥家的厨房很小，氤氲的中药气息溢满这个房间，我也很久没喝中药了，再尝中药，舌尖不禁被那苦刺了一下，差点吐出，姥姥从兜里掏出一块糖，让我含着喝药，喝罢，姥姥拿着汤碗准备冲洗，见碗底剩了一点，用手沾了点尝了尝，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是那味苦涩，是那个砂锅，那日黄昏姥姥坐在阳台上姥爷之前总坐的椅子，窗外的橘红绚烂整个天际，姥姥背我对着我，就算多少个橘红的秋冬也无法弥补心里的那年灰暗，那点姥姥今天品尝的中药，化在姥姥舌尖的是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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