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纸最古韵。
竹林被晨岚浸泡,木纹搽上闲茶的清芬。捞纸房的浆水飘飘扬扬,水木清华凝成小小一张。纸扛过一肩风霜雨雪,所以能承得往千钧的文字;纸顶过一臂万古常青,所以摊纸一读满是岁月的柔情。
它装得下东坡诗韵的清绝,李白潇洒的剑气,活脱脱一位墨客骚人。闲来索笔新题断肠句,何尝不捋捋衣袖,铺纸涤荡万丝尘念,抑或有时研一砚墨,毫锋之间横皴远山,近点佳人。它撞进过精神长河的涓流,潜进过才子佳人的好梦。纸辟出了一片新天,揉碎山河洒进纸张,留给千年之后的千多万人家一分动荡飘摇的愁肠老泪与对和平的渴望。它背负着千年沉重的历史,自它诞生日起,便独自照顾千秋万代的星辰。纸它有情,看喜不喜,看悲不悲,看愁不愁,看怨不怨。因为它习惯了神秘,又习惯了忽视,习惯了人们对自己的不可或缺,也习惯了不肯援笔细品的促狭刻版。
它像个高深的长者,点滴细品往事,点滴教诲后生。无言无怨,无喜无忧。
人们又说,纸最情长。
人生很长,足以留下很多:是洋洋西洒纸写的故事和贯穿纸页流光的情,是走过万千春色学海以诗书为舟的景。信笺燕宇回时,人约黄昏,月满西楼,一处相思做古,两处闲愁弥生。你的人生可以成为一纸泼墨,一幅工笔,一本峰回路转,一册漫散温存,千万种可能,返璞归真后是纸张的朴质,没有装潢仍生辉熠熠。由你执笔,由你落款。
纸用它的纹理泡涨了人世问的情。思念不重,一纸落叶;爱意不渝,东升西落;牵挂不深,方寸深渊;故乡不远,落款丰收。它宛然象征着千万的桥梁,勾通了天涯海角,像我们故乡的祖母,酿熟了熟稔的田垄。
人们还说,纸最张扬。
我展开皱皱的草稿,手上也染了光的涟漪。我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一觉,很久很久、很慢很慢,我在变好、很慢、但很坚定。
纸是我们的青春,它拓印着鲜红分数,即使搅上了夕阳的晕,还是刺眼。它告诉我谁都会溺水,无法仰望岸上的星空,在无尽黑夜里找不到最终的答案。但纸总会有那一瞬间的安静让我们回到从前,回到不管不顾也要一抹奋进的日子。于是我们欣然为伴。赴约清晨,入眠沉稳。
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淌过涓涓细流,纸间,山水绮秀,万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