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远山模糊而又清晰的轮廓分外清冷，久久地站在那处，凝望着我空荡荡的玻璃窗上散落着几张卡通贴画，缓缓地蘸满了一颗颗饱满的透明雨珠，遮挡了我朝窗外探出头，去看楼下街道的大片视线。

金灿灿的稻谷披上了绿夏那身长长的孔雀礼服，热热烈烈，喧喧嚷嚷，隔壁小孩子手中摇动的风车，路人撑在肩膀上的商务雨伞，被你紧紧揣在怀里往家里赶的那袋白花花的馒头，街头巷尾，到处都蘸满了深秋的绵长气息。

我又想起你了，在光阴昏黄眼睛里的那一卷枯黄的原相机胶片。沉默的金色星星在寂寥深夜的滚烫灯光烧出了一个洞，我看着你握着劣质钢笔，照着灯下映衬着的字迹吃力地写下一笔一划，那是我的名字。

我看着你蹒跚着步子走在洒满金黄花儿瓣的泥土路上，满树凋零着的金黄在飒飒的秋风里绽放着笑靥，逐渐淹没了你日渐瘦弱的身影。我静静地趴在你膝上，感受着你伸出了沧桑的那双手掌，小心翼翼地擦过了我纤软的发梢。

从你低喃着绵软调子的口音中，我好像重新见到了坠落在三十年前的黄土屋檐嘀嗒处的那副陈年惨淡的景象——在两三缕潮湿的风滂沱的浓雾天气里，外公牵着你的手，卷着一阵似挽留、似别离的被云吹得鼓起的风，将将把眼底的情，又盛开在了去广州来回途径的崎岖路上。

为着省下那几块钱的车费，也为着不劳烦家里耕作的老黄牛，他紧紧地带着你，风尘仆仆地跋涉在蜿蜒盘曲的泥泞小路上，一圈圈打着弯的山路遮住了你模糊的眼睛，视线里留下的是满目的绿和橙逆着秋光，它们顺着白白的蓝天与粼粼的波光缓缓倾泻。泥土头顶上除了摆动着一圈低矮的草堆以外，偶尔响起的几声乡里人的问候也仿佛是一扇常驻的热秋日光，叩响了陌生世界的大门。

而他被打磨得宛若一场漂沱的大雨脚下的枯藤老树，只剩下了一副孱弱的身躯在岁月里兀自坚强。

南方的小城里没有纸醉金迷的繁华，也没有来往匆匆的，白驹过隙的时间被柔软的天空缠成了线，丝丝缕缕地透过了指尖的缝隙，朝着山那头慢慢伸延。不知道是因为你的眉眼在风中簌簌跨过木火盆的姿势太温柔，还是因为热腾腾的太阳“嘎吱”一响又冒出了油，总之在我的记忆里，那颗矮小而又颤颤巍巍的桂花苗，到底也还是为四处奔散的倦鸟支起了一个温暖的窝。

等到桂花再开的时候，我想起了你陪我摇落的那一场久远光阴里的秋日的梦，在远山恍恍惚惚的眼眸里，在纷纷扬扬的浅黄色相框图纸里，我仿佛又听见了你遥遥唤我回家的那口熟悉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