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早些。当城里的桃花还在酝酿花苞时，村口的杨树早已抽出嫩绿的新芽，像无数支蘸满青墨的毛笔，在春风里轻轻摇晃。

"丫头，来搭把手。"爷爷蹲在杨树苗旁，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树根处的麻绳。我放下书包，蹲下身时闻到泥土混着青草的腥气，这味道让我想起去年秋天，爷爷就是用这样的泥土埋了太奶奶最爱的那株月季。

树苗比我想象中沉得多。我们抬着它穿过田埂时，惊起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它们扑棱棱飞向远处，翅膀擦过杨树枝桠，抖落几片新叶。爷爷说这株杨树是特意为我种的，"等它长到碗口粗，你就能在树荫下看书写字了。"他的声音混在春风里，带着泥土的温厚。

培土时爷爷教我要把土踩实。"树根扎得稳，才能长得高。"他边说边用铁锹拍打土堆，动作熟练得像在给熟睡的婴儿掖被角。我学着他的样子，却总怕踩疼了树苗，只敢轻轻跺脚。爷爷笑着摇头，接过我的铁锹又示范了一遍，这次我看清了他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像老杨树盘曲的根须。

浇完最后一桶水，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新栽的杨树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树影投在爷爷佝偻的背上，像幅会动的水墨画。我忽然发现爷爷的白发比去年多了许多，在暮色里泛着银光。

"爷爷，等树长大了，我要在树上挂个秋千。"我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爷爷用沾满泥土的手捏了捏我的脸："好，到时候爷爷给你推秋千。"

现在每次回故乡，我都要去看看那株杨树。它已经长得比我还高，枝桠间藏着几个麻雀窝。爷爷却越来越少出门了，多数时候都坐在院门口的藤椅上，望着杨树的方向发呆。

前些天视频通话时，爷爷指着屏幕里的杨树说："丫头你看，今年春天它又抽新芽了。"我望着他身后斑驳的土墙，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像故乡的杨树，不管走多远，根永远扎在记忆最深处，在每个春天准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