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香

五年级 叙事 1206字
2024-04-21 19:04:49

年少时,最好的时节是在春天里,说得再具体些,是在春天的野地里,草坡处。那个时候,日子很穷,阳光却很富裕。春天来了,伙伴们一堆堆躺在村子南边土壕里的苜蓿地里,透过指缝,看四下散去的日光。也有伙伴嫌草地里虫子多,喜欢去河边,专门躺在妇女洗衣物时搁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扯一撮野草当枕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睡在上面,看天上流动的云朵,然后,想远方美丽的世界。

似乎躺在草地上的人还是多一些。只要不上学,吃罢早饭,准有伙伴会上门,唤了张三唤李四,几个人一起,提着笼子,带上镰刀,疯了一般地冲向田野深处。二毛的身后,总少不了他家的大黄,汪汪汪,一路撒欢地叫着。

田野里,到处是草。荠菜、车前草、婆婆丁,绿油油、翠生生,铺天盖地,稍微用点儿心,很快笼子就填满了。剩下的时间,就很自由了。比如,水平哥喜欢趴在草丛中捉蚂蚱、寻鸟蛋,运气好还会撞见一窝野鸡下的蛋,乐滋滋地捧回家炒着吃;秀霞喜欢将五颜六色的野花变成发卡或项链,戴在头上、脖子上、手腕上,臭美得好像她自己就是一个小仙女;邋遢兮兮的狗蛋最捣蛋,草笼子撂下,张开双臂,扑腾一下就睡在地里,随意打滚儿;巧儿喜欢仰面朝天倒在地里,嘴里咬着苜蓿花儿。最疯的是红娟,她扯下苜蓿用花茎挠同伴耳朵、眼睛、脸蛋和胳肢窝,嬉闹声传得老远。

我那会儿比较安静,草笼子满了,也会躺在青草地上,更近距离地闻草的味道。躺得久了,仿若自己都成了一棵草,钻进土里生根发芽。只是,那些草种子是会飘的,风一吹,它们就飘远了,远得不见回来的路。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将头偏过去,四下张望。这时,有风吹过来,那些草儿和花儿很不安分,有爬上鼻尖、蹿上耳朵根的,也有从裤腿钻进来,很调皮地顺着腿往上跑。那种感觉轻轻痒痒的,却又令人有几分沉醉,沉醉到暂且抛却一切烦恼和忧愁。

草香的味道最奇特。有的浓香,有的淡香;有的绵甜,有的辛辣;还有的苦巴巴的,甚于黄连。它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飘散在空气里,萦绕在身旁。我的好伙伴萍儿书念得最好,她舒展身子,平平地躺在草丛里,闻着各种草香,眼睛却不停地朝天上张望,嘴里自言自语,红红,你瞧,天好蓝,云好白,要是能扯下一朵拿回家,种在田里,看能长出棉花不?若长出来,让我娘做成被子,盖在身上,多好。

我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了一声,做梦!

二毛就在不远处躺着,白色的布褂子敞开着。他家的大黄一点儿也不消停,不是用舌头舔着二毛的肚皮,就是用嘴巴蹭着二毛的身子。见二毛不理他,它索性跑远了,好像是在追逐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又好像在追逐天边的云朵。最后,大黄看见远处有一只野兔,撒腿跑去,没撵上,耷拉着脑袋又回来了。

更多时候,我躺在草地里,看天空上那云朵好像总在变着模样:一会儿像耕田的牛,一会儿像吃草的绵羊;一会儿像威武的将军骑着马,耍着大刀;一会儿又像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拄着拐杖,仰天长啸。真是变化多端,奇妙无穷。我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有炊烟从村子里袅袅升起。然后,是母亲的呼唤,一声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