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冉冉
转眼间,又到了荷花盛开的季节。小区的那个水池里,挤满了高高矮矮的荷叶,微风拂过,荷花闪烁其中,不时有清淡的荷香袭来。
这是故乡的荷。
一个标准的农家,有菜园,必有荷塘。
故乡不同于苏中广袤平坦的里下河水乡,田小,但塘更小。水在故乡比较珍贵,塘是用来储水的,差不多家家户户有一小口。虽不是十里荷香,却一样丰富多彩。
最惹人爱的,就数荷藕了。
荷藕的性格是恬静的,四五月间,碧碧的塘面上悄悄地冒出那么一两支,“小荷才露尖尖角”,说的正是这个时候。等它们陆陆续续撑起小伞,你心里多了一份期待——荷花快要开了吧?在故乡人的心目中,荷花是灵性的,只能远观,不能采下把玩。可不是嘛,连观音菩萨,也以荷花为宝座呢。有不懂事的孩子经受不住诱惑,糟蹋了荷花,被大人发现,一定会招来骂。
荷花被我们看作圣物,不容亵渎,荷叶也同样让我们怜爱。我们很少摘下荷叶玩耍。坐木盆在荷塘里采摘红菱,穿行其间,也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了荷叶,破坏了完美。我们最爱撩起一捧水,泼洒在荷叶上,看水星珍珠玛瑙般滚动、聚合。“从来不着水,清净本因心”,这是荷叶的本色。
也有年轻的女孩儿,连茎折下一片宽阔的荷叶,高高举起当伞擎着,赤脚走在阳光下。那时,荷叶映衬着她红扑扑的脸,她跟荷花一样美了。男孩儿喜欢把荷叶倒扣在头顶上,弄成凉帽的模样,荷叶下的脸蛋快乐而有生气。
“七菱八藕九茭白”,在说荷藕成熟的季节呢。农历八月,鲜藕上岸。故乡的荷藕,没有大规模的收获景象,想吃了,跟进菜园割韭菜一样方便。跳下荷塘洗冷水澡的工夫,用脚崴几下,崴着了,用脚挥去泥,一个猛子扎下去,冒出水面,一根湿漉漉还沾着黑泥的新藕正抓在手中。
藕可生吃,可凉拌,可热炒。稍微讲究的人家,还会揣进糯米,烀熟,切成薄片,蘸了红糖吃。通常在有喜事办酒席的人家才可以吃到这样的细食。荷叶黄,莲子成,稍后的莲蓬也是我们孩子三餐后的小食,一粒一粒抠出子,剥去软软的壳,丢在舌尖上,一咬,甜津津的。后来才知道,荷叶也可以入食,用荷叶蒸饭、烤肉,食物上添了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只是那时的农村人家,生活条件所限,从未有过这样的讲究。
故乡的荷藕不需要专门栽种,也不需要特别料理,一年下了种,年年生新荷,岁岁有嫩藕吃。夏天的塘面上,挤挤的一塘荷叶,争先恐后向上窜,遮得塘水阴凉凉的。轻风掠过,香气溢出好远。
夏日能踩新藕,冬日能挖老藕,在特定的年代,荷塘在故乡发挥着储粮罐的作用。
荷叶重叠,荷花连连,岁岁依旧,塘却在萎缩。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故乡农户家前屋后的荷塘开始干涸淤平。荷不再遍地开花,随处可见。取而代之的,是零星的种藕大户,他们利用水源好的低洼地,经营一片又一片“叶香原是胜花香”的荷田。昔日的荷塘像是聚集到这里开会来了。还有高楼林立的城里,也增添了许多长满荷叶、荷花嫣然的景点,那算是来城里作客的荷吧,就像从故乡走出的我。
故乡的荷塘,沐浴着清风,摇曳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那么记忆犹新。
眼前小水池里的荷,一样的娉婷多姿,我终究还是惦记着家乡的荷,和家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