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高三 叙事 1202字
2020-06-03 13:39:44

那天太阳很大,云朵很多。

婆婆打了个喷嚏,说要吃抛柑。

我拗不过她,走到大树底下,蹦呀跳呀。

我摘了两颗,一深一浅,她自然是选择了那颗成熟较好的。

婆婆看我弄不出口子,接了过去,将右手的大拇指使劲往下压,开出了一条长长的指甲缝。

她的下半身是无知觉的,上半身的左手又蜷曲在肚前,怏怏不能自己。

事情的始末,我从未知晓。因为没有人提及,没有人去问。

我继续往下剥,黄色的果皮溅出的绿色汁液,覆盖我的掌心,渐变粘稠,刺鼻。

待我抬起头,准备将处理完好的抛柑,递到婆婆的手心,却是腐烂,散发着恶臭,干瘪于空了。

起初的我,以为婆婆是在打瞌睡,喊了几声后,没有回应,于是趋步上前,方碰着她的肩臂,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骨头,翻滚着朝我压来。

我害怕着后退,转身奔向田野,在坑洼的小道上,穿过重重树影,在河面的磷光下,我看到了父亲。

我跟父亲说,婆婆摔倒了,一动不动的。

他愣了愣,跟着我一起回家。

路上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嘟哝着,含糊的一笔带过了。

回家后,父亲将邻居送走,在沉默中打了几通电话,就进屋去了。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作声,直到太阳落了山头,黑夜在白云里涌起。

我将木椅搬进房间,踢掉脚边的抛柑,栓上了门。

第二天清晨,父亲将我送到学校,可是我没有半点学习的欲望,只是打着瞌睡,睡在了桌上。

课间操的时候,我被拉了出去,因为星期一是要升国旗的,校长讲话,宣布要事。

至于他到底讲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让我面对着那面松垮的红旗,就已经受够了。

这天的胃口不怎么好,我匆匆扒了几口午餐,就又开始睡觉。

课堂上,老师曾多次用粉笔,实施书本里的抛物定理,每一次接触皮肉,都带有阵阵闷响。

我揉了揉脑袋,强迫自己去学习,可是刚听进去一点儿,课程就结束了。

背好书包,我来到校门口,四处张望着,走了一会儿水泥,剩下半截的泥巴路,父亲来接我了。

家里来了很多人,我放下书包,姐姐带我进了婆婆的房间。

我握着婆婆的右手,感受着她粗糙的体温,看着她不知包含何种情感的眼睛,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心底传出一阵哀嚎,我看见婆婆换上新衣,被父亲抱进了一口透明的棺里。

大火烧起来,将记忆熏成了黝黑。父亲帮我请了假,在我的手边给我系上了一层白布。

我进入废弃的猪栏屋里,想找到儿时见着的那口棺木,它果然已经不在了,被人抬到前院,漆上了黑漆。

夜晚,钨丝灯的周围映着麻麻点点的灰色,我跪在麻布袋上,给婆婆叩了三个头。

佛经的念诵持续了很久,我有些犯困,走到外面看了一出小品,就独自上楼洗漱了。

黎明的时候,母亲把我叫醒,隔着窗户玻璃望去,有两辆柩车停伫在门前。

穿过厚重的白烟,从乡村到城市,高大的建筑物俯瞰地面,发出几道滚滚的闷雷。

我倚靠在瓷砖柱上,腿站得有些发麻,母亲对我说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去,过了一小时左右,父亲从里面出来,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边粘着婆婆的遗像。

吃罢晚餐,天空飘起小雨,他们将棺材板盖上,用长长的铁钉,敲打的严实,然后缠上绳子,裹住木头,将我抱上去,让我骑在上面。

走一段,停一段,我摇摇晃晃的被他们抬着,屁股咯得生疼。

婆婆的墓地挖在爹爹的旁边,对于爹爹,我不记得了,问起母亲,母亲说她在生我的第二年里,他就已经去世了,我没能记着他。

洞口被填上,垒上了一个牢牢的土堆,插上香,蜡烛,灯笼,烧掉花圈,纸币,元宝。

祭奠结束后,人也走光了,我们回到家里开始收拾,一直忙到很晚才睡。

……

(本文首发于个人公众号隅落叁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