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又开

我站在门槛变，指尖轻轻抚过那张泛黄褪色的老照片，微微愣神，记忆的开关被打开，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我触碰到了那一抹深红……

棕色木餐桌上，铺着火红的垫子，摆着经涂绘后焰红的蛋，一道道热气蒸腾的菜挤满了餐桌。“来，敬你一杯。”“好！”在昏黄的灯光下，醉醺醺的人们酌酒沽饮，新春佳节的气氛活跃于每人心中。中年男子牵着男孩跨过门槛，来到一座泥土房前，俯身进入一间小屋，向两个横坐于床铺上的耄耋老人，用浓厚的家乡话，问好，送礼……“煊朗，你快来，叫人啊。”

父亲冲我喊话，我望着那间冷清的屋子，却迟迟不敢上前：“不，不要……”眼前的老房屋门槛破旧，墙壁破损脏乱，生锈的水龙头不时滴着水，潮湿刺鼻的空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那两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形如枯槁，眼珠布满血丝，牙齿蜡黄，浑浊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令我退缩。

“煊……煊……”一个老人的嘴巴磕磕碰碰地挤出几字，好似生锈的沙哑嗓音好像在恳求我：“进……进来。”“他应该只是害羞了。”父亲替我为二人解释着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我只好硬着头皮迈进门。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两位老人竟是我的曾祖父、曾奶奶。“老爷爷好，老奶奶好。”二人异口同声地笑着回应我：“唉，好孙子。”

他两位老人轻抚着我新生的头发，年幼的我只有6岁，不知他们为何如此急切地问我一堆问题，更不知为何他们总是深深地看着我，目光从不肯从我身上移开。

冬去春来，十岁的我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听说了吗，隔壁的老奶奶走了……”我不禁疑惑：“爸，是谁啊？”回应我的只有沉默。我看着泣不成声的父母、爷爷奶奶，以及那位年迈的老爷爷——我的曾祖父，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爸，你要去哪？”“去山上种花。”“种什么样的花？”“山茶花。”“为谁种？”“老爷爷为老奶奶种的，乖，听话。去玩吧，孩子。”

说罢，父亲朝山上走去，背影渐渐消失。仅仅一年后，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唉，隔壁肖家那两人，都走喽……”我再次问父亲：“他们在说什么？老爷爷去哪了？”父亲神情落寞：“他回家了。”“回哪了？”父亲不再言语。

那天，雨下得很大，打在那棵山茶花上，鲜艳的红色被雨打下，花瓣顺着水流轻轻飘走，我不禁联想：山茶花为老爷爷老奶奶而生，这花瓣会不会漂到有他们的地方去呢？

山茶花又开，我长跪在两块小小的墓碑前深深叩首，亦如当年伏在他们清瘦的怀里那般……

思绪停止，泪水从鼻尖滑落，我用手擦照片上的灰尘，最后向两人祭拜。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一刻，我才真正读懂了他们那久久凝望着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