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才活了这么十几岁，稚嫩而肤浅的我对事物的感触还不多，也少有复杂成熟的情感。但真要说有，我对妹妹付出的感情算得上是丰沛而深刻的。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半个小时。又黑又小的一团，小小的嘴巴在吐泡泡。五年级的我陷入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玄妙之境，第一次清晰地见证自己和一个单独的个体间开始建立密不可分的联系，这让我又兴奋又不知所措。

但无论我有没有准备好，她的成长都拉开了帷幕，热热闹闹地上映了。我看着她从皱皱的小猴子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小奶包：平日里严肃地皱着小眉头，熟睡时却会憨憨地笑。故意捏一下她的脸，会有一线口水傻兮兮地掉下来。递一根手指到她手边立刻会被小拳头紧紧攥住……

变成了傻乎乎的小毛头：头发软软薄薄的一层，毛茸茸的。爱笑了，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坐在学步车里跑得飞快，一抱出来放到地上却怂成了只鹌鹑……

变成了锅盖头的小胖墩：高兴时是个乖宝宝，不高兴时又霸又蛮。喜欢蹲着小马步表演打拳。背着不比自己小多少的书包上了幼儿园……

再变，就变成了现在爱臭美的小姑娘，脑袋里装着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成绩马马虎虎、做事风风火火。我带她洗澡睡觉，和她玩耍。我看着她长大，自己也由童年走向了少年。

我总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顽皮跳脱的影子，心底泛起一股奇异的感受。于是训斥她天马行空的话往往噎在喉间，因为回忆起了当时被妈妈训斥时的惶恐与沮丧，转了几圈后变成了鼓励和夸张的感叹。她总在用她的笨拙无意识地提醒着我，不要丢了耐心，变成当年最不喜欢的不耐烦的大人。因此我努力不落大人的窠臼，去倾听她、尽量满足她，曾经委屈的幼年的我与此时欢笑的她重合，带来一种难言的安慰与自豪，也让我成长为一个更温柔耐心的人。

现在，上了高中后回家的机会越发稀少了，待在家的日子没有几天。寒假快结束的某一天，她突然跑到我书桌前哭了起来。一年级的她还是矮矮胖胖的，像个幼儿园的学生。嘴巴张得大大的，眼泪很伤心地顺着脸淌，我连忙问怎么了。好不容易平静了点，她抽抽噎噎地说妈妈告诉她，高中我很少回来，大学会更少，工作嫁人了就不住在家里了。她越想越伤心，舍不得我，就哭了起来。我听了很感动，却也很害羞，只好板着脸让她不要想那么多，姐姐不会那么快离开家。感动之余又是感慨。她从小就是个外向热情的孩子，对谁都很亲热。对我的依赖与喜爱，和对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甚至是刚认识的服务员姐姐似乎差别不大。对她的好，有时像泥牛入海一般。

直到她长大了，才开始懂得用稚嫩的方式表现眷恋与喜爱，比如哭着不想我上学、给我做母亲节贺卡、喜欢画很多丑丑的画给我……我这才明白，孩子一言不发地望着你为她忙上忙下，不是看不见你的爱，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她的心上，只是她太过幼小，以至于笨笨地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对你独一无二的心意。这些小小的回馈与爱会在她有能力表达自我后迫不及待地用许多奇奇怪怪的方式给大人一个惊喜，总是让人惊讶之余心里暖融融的。

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尤其是对年龄相差很大的幺妹，是很复杂的。既是同龄人的手足之情，又带点长辈式的怜爱。未来我要离家、远行，她也要长大、成熟，现在我似乎无法想象她不再稚嫩，变成大人后的模样，就像她没法想象姐姐离开家后的生活，但我相信，生活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适应和习惯，长大并不意味着离别，而是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