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驶至县城,已经是在夜里。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将城市映射得绚烂无比,满天星子在绛蓝色的夜幕上熠熠闪烁。然而在这个西北偏远的小县城里,这些也无法改变突兀的、死一般的沉寂:静谧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寥寥无几、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以及偶尔驶过的车辆。我之前每次来这里都是在白日,尘世喧嚣热闹;而这一次,夜幕降临后,这里成了一片不属于人间的冷清。
到了同母亲说好的地方,我收回目光。甫一下车,便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直哆嗦。我僵硬着身子,紧紧抓住书包的肩带,抵着刺骨的寒冷,缓步向前走着。一路上,我不住地张望,用目光搜寻着母亲的身影。放学后打电话给母亲,母亲问我这个星期是留宿还是回家,我想回家,可路途遥远,实在是心疼车费,便回答,我不回了。母亲说,好。我又随口说了句,宿舍里没有通暖气,我一会儿要去打水,晚上好用热水袋。这时母亲却又说,那你还是回来吧,我来县城接你。
我停下,抬头望了望天,弦月高悬。本来应该早点到的,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一直等不到车。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担心。
走了一段,还是不见母亲。可能母亲已经回去了吧,我心里想,准备自己打车回家。可这个时间哪里会有车,我站在路口,望眼欲穿。突然,街角出现一个人影,两只手上都拎着个袋子,微微躬着身子。我凝视着那人从黑暗处走出来,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母亲。她也看见我了,朝这里走来。我小跑着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妈,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在这里等我吗?”许是吹了太久的冷风,我鼻子一阵酸涩,声音里也带了一抹委屈。母亲歉意地笑,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头,说:“我这不是一直等不到你嘛,就想着找找,我看几个穿着你们学校校服的学生往那边走,就跟上去问了下。”对于母亲的这种做法,我哭笑不得:“他们又不认识我。”母亲点点头,“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认识。”手中的袋子拎起来挺重的,我问母亲是什么东西,母亲回答说:“我想着你可能没吃饭,就给你买了一些吃的,你饿了没?妈帮你拿出来。”母亲作势便来拿我手中的袋子,我忙说:“妈,我不饿的,倒是你在这么冷的天等了这么久,你吃饭了没?”母亲说,“没有,妈不饿。既然你不想吃,那回家再吃吧。”我点点头,母亲又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一件棉服,让我穿上,嘴里絮絮叨:“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这么些?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幸亏我从家里拿了一件棉服,不然又要感冒了。”听着耳边母亲的唠叨声,我不由得红了眼眶。
我跟母亲并肩走着,我兴高采烈地同她讲学校里的事情,她侧耳倾听,有时会笑着打趣我几句。寒风刺骨,这里依旧是很冷的天,但在此刻,世界平添了几分属于我们的温暖和热闹,这个小城也似乎有了几分人气。
长夜漫漫,人世凄凉,万般苍凉中,忽有温情如斯,驱散心中孤寒,让我重回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