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有一颗石榴树,是爷爷年轻时亲手种下的。
小时候,爷爷总拉着我的手,站在那棵石榴树下,指着那棵树,嘴里不停地念叨,小阿墨,看看呐,这树可是我亲手种下的,今年又结了不少,咱们小阿墨又有石榴吃了啊……我曾经很讨厌他拉着我的手,只因那手上满是老茧,摸起来很粗糙。那时我总觉得要是没有这棵树,爷爷就不会总拉着我的手,站在树下。因此,我常常想各种办法弄坏或弄倒那棵树,但每次都会被家人给抓个现行。
石榴成熟后,爷爷便不顾家人阻拦,搬来一架老旧的竹制梯子,慢悠悠地爬上去,摘下几个卖相不错的石榴来,扔到我的手中。那石榴的皮儿极薄,一扒,那石榴便开了。石榴籽又大又饱满,果肉粉粉的,透着一股光泽,令人忍不住抓一把来品尝。嚼一下便有甘甜充斥着口腔。吃人嘴短,我也不再对石榴树有什么幽怨了。
上学后,我告别了爷爷,告别了大院里的小伙伴,当然,也告别了那棵石榴树。
逢年过节,我都会回大院看望爷爷。爷爷每每见我回来,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一边嘟囔我瘦了,一边告诫我好好学习,然后提着自家种的蔬菜,乐呵呵地去厨房烧我最爱吃的菜。有次我中秋节回去,爷爷给我看了他的新拐杖——某天他在修剪石榴树时,一时兴起,劈下一块木头,请人做了这把拐杖。甚至还颇为自豪地领我去看了那棵树的缺口,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成果,我偷偷笑了。
我以为爷爷的身体一向硬朗,但从天而降的疾病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爷爷在弥留之际,握着我的手,扔在告诫我好好学习,我也不再抵触那满是老茧的手。那时的爷爷已经气若游丝,我不敢让他多说,一直点头应是。爷爷一脸安详地走了。
我当时并没有表现得太难过。回大院整理东西时,瞥见了爷爷放在门后的石榴木拐杖,又看了一眼院里的石榴树,终是忍不住了,趴在摊开的族谱上,摸着爷爷的名字,仿佛一下子被揭下了所有盔甲,失声痛哭……
许是石榴树有灵性吧,它从那以后,无论如何精心照料,它都不肯再结一颗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