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要寻找一条江,为我奠基生命的底蕴,树立精神的图腾,拓宽内心的疆域。

后来,我遇见了横江,我开始在先人的诗文里慢慢了解它,时时关注它,像看一部内容精彩的地方志,忘记了书里讲述的故事,但故事的背景却神奇地延伸到我心中。我想,这是一条跟我有关的江,它悠远的流淌里,有我生命里想亲近的画面;它清澈的水域里,有我渴望的安谧;它沿岸散落的古村中,有我银发奕奕的慈祥外婆。

像迎接儿女回家一样,横江敞开母亲的胸怀拥抱它的源头,陶溪与峻碧溪。横江,一条在裘村港湾平原上静静流过的江。在我遇见它之后,和我的生命就有了美妙的交集。

我开始走近它。先是初夏,沿岸的田野里水稻葱绿,芦苇苍苍,我在路的转弯处看到了横江,一江碧玉,静静流动,处变不惊。一路,我的视线缘江而行,有时公路转弯,我会一下看不见它,但转过一个弯后,它又在眼前了,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还是那么蓝莹莹的水,缓缓流向西山嘴,汇入象山港。

接下来,是一个清秋,我再次接近横江,那是一个晴天,明亮的阳光在江水里似鱼儿一样欢蹦乱跳。这一次,我有机会乘一叶木舟,泛舟江上,缓缓走进它的深处,像儿时那样欢欢喜喜一步一步踏过童年的溪。多少年了,两岸的一个个古村,马头,庄下,翔鹤潭,嘉木葱茏,百年芬芳。无数的人来过这里,又默默离去,这条江依然故我,依然蓬勃如初。我明白,横江其实是故乡的史诗,是水上丝路的写照,是农耕年代投在时光之水中的倒影。一条历史丰厚、悠远流淌的江,一定有着很多不可言说的动人故事。

古村沿江而筑,是千年江水喂养了一片片肥沃的农田,一户户朴实的农家。有水的地方,就有葱绿的庄稼与殷实的家族。老旧的木屋,繁茂的古树,干净的街道,气派的宗祠和庙宇,有着浑然天成的格局。江水过处,古村绽放宁和温馨的日子。这些安康的村落、恬淡的生活和淳朴的农人,这些葱茏的庄稼、碧绿的稻田和繁茂的古木,使我更加相信,这是一条甘香的江,它悠远地流淌,荡漾起万家小康烟火。

泛舟江上,与横江慢慢相熟相知,觉得横江是一片盛大的原野,浑身上下充满了至真野趣,氤氢着湿漉漉的烟霞雾岚。野草野花,摇曳生姿,风度翩翩。这是一方令人心胸开张的原生态,声响着自然的天籁,安静而活泼,充满勃勃生气。横江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横江意境,只有一个摆脱浮世营扰、享受寂寞的人,方能于静观中得之。一个热衷于利禄、心浮气躁的人,是断然不能亲近自然,也不能亲近生活的。

缘江而生的古村,在一个个平淡的日子里,散发出清澈的光亮。喝着横江水长大的孩子是幸福的,他们每天都可以看到清晨的曙光将一条江唤醒,看到浑圆的夕阳向一条江挥别。他们会早早领悟到,流年似水,那是一江的岁月年华,一江的千帆过尽。我想,在时间茫茫无涯的水域里,每个人只是一个漾起的微不足道的涟漪罢了。横江,一条甘香的江,增添了我们人生的阅历,给了我们智慧的启迪。

现在,我又站在江畔,像一叶泊岸的小舟,横江正从我的视线里流过去,它从远古来,像一首灵动的山歌,一直保有清逸和深邃,并且一直和我们血肉相连,心心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