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即将黎明的寂静时刻，突然念起您，也念起您指尖的桂花香气。此刻，我正坐在窗前、伏在案边，提笔写下这篇文，而您，或许也还未眠，尚在淡白的日光灯下绣着点什么，可能又是那件旧衣吧。

不知不觉，我们之间已有十多个年头了，倒是快。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您长发的时候，乌黑亮丽，这是您年轻时候的样子，连风都沉溺，流连于您的发间。我总觉得那如瀑的长发是时间的绳索，足以将你我之间的羁绊系个三生三世。

可是您不怎么顾惜它，任它凌乱与生长，反而对我的头发异常上心，可以在一个太阳慵懒的午后，坐在门前的四方水泥地上，静静梳理、打造我的头发，一直到太阳合眼恬睡，敛尽最后一缕光，您才止住了手，回到了那个小小灶台前，回到了人间烟火里。

后来，您剪了短发，为了方便。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长发飞扬的您了，可是，您依旧勤劳，依旧把我放在心上，依旧会一缕一缕抚平我的发丝，从发梢到发尾，严谨细致得如同密密麻麻的针脚，依旧会静静地站立，静静地微笑。您是春风，度了我这原本荒芜的玉门。

我无法忘记那个午后，周遭的一切像是莫奈的印象画，波光浮漾，空气是用爱熬成的蜜，轻轻一搅，升腾起甜甜的香气。阳光从树上跌落，碎了一地的斑驳，有些则在我的头上炸开金光。您执着一把木梳，像是从崖边滑落的山泉，顺着我的发丝一路直下。那些本桀骜不驯的发丝变得柔顺了起来，依着梳齿经过的方向，静静地躺着。我们就这样，彼此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时光无尽，岁月悠长，可是我已不想等待。我想倩疏林挂住斜晖，我想细数您头上的白发，我想参与您的老去，如果我不能替您抵御时间的侵扰，那请允许我陪您见证季节的流转，陪您走过日后的万水千山，至少让我为您绾一个您最爱的发髻，偿还您曾为我割舍的美。

所以我愿意在同样的一个午后，您坐着，我站着，以春风为丝线，为您系一个你我的结，抽取橘黄的日光做梳，为您镀上日月的光辉与温柔。

我愿云鬓轻梳蝉翼，蛾眉淡拂春山。我愿白发卿仍在，细水共长流。我愿江山看不尽，最美执梳人。愿从此，您理我的青丝，我梳你的白发。

可好？

谨凭鸿雁之传，伫望白云之信。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