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如孤叶帆舟,飘荡于汪洋之上 ,或遇些帆船却非同归。有人抬眼即是月,驶着小舟划向的是皎白的月光,有的人低头谋划生计,操劳于风雨之中,船尾倒出的绿纹或许比不上紧皱的眉头 。不同的人生,总是差别很大 。我的一生平凡而不平凡。轻轻捋一缕槐花,打开记忆的方匣,随着一抹槐花香,记忆悠悠的飘向远方。
小时候,爷爷家院子里有棵大槐树 ,长势十分喜人 ,高过了房顶 ,一到夏天,满树的蓬满了槐花缕,盈盈的夏日,盈盈的槐花。 雪白伴着牛奶的香飘在洒满鹅黄的河里,是画师调不出来的暖阳 。豆瓣般大小的瓣子,被裹在小巧的绿萼里 ,一挂一挂,就缀满了整树,轻轻拽下树枝,稍稍地嗅一口,于是满心,满口,脑袋里都溢满花香。香味就像是一条蔓延的河,从院儿里,飘到院外,一花开半夏香气溢满了村子,笑声里满是槐香。
爷爷每天都看着树乐呵,有时抱着我,有时不抱我 ,就坐个小凳子 ,看着这树,这时候他总是很深沉,眼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不知等到多久 ,他才会回过神来,抱着我。我总能看见的,是他湿润的眼角。我问他为什么 ,他总是笑着对我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爷爷抬着头,望向盈盈的槐树。
每到爷爷去做饭的时候 ,我就会一下两下的,爬上树,小小的一只,坐在槐树上,一手撑着树枝,另一手攥着一缕槐花,整个人扑倒树上 ,狠狠的嘬一大口,槐花香便上了头。晕晕呼呼继续往下看 ,等着这个小老头来找我 ,待到爷爷从厨房里出来,我就愿看着他那焦急的样子,黑色的裤子打的都是土,有点儿旧的布鞋着急的啪啪踩在地上,一只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紧张的拍着裤腿 ,嘴里不停嘟囔着傻丫头,上哪去了,找到你,看我不打你。待到什么时候坐久了屁股疼, 也就一下两下的嘿咻跳下了树 ,倒怕他接不住我,就黑瞎往下蹦。也不知道爷爷这么个老头子,却眼疾手快,手脚灵活 。走了两步一迈,不紧不慢,右手一够,就双手把我圈在怀里。“傻妞 ,抓住爷爷的手再跳啊。不然不抱你了”我拍拍秃头 ,小手一挥,圈住你的胳膊 ,摆出谱“你敢不接我 ?”
偶尔的下午,时间从午后指尖悄无声息地溜走,阳光从叶隙中洒下来 。照到我俩的身上,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 ,最适合睡觉了。我老是会牵着爷爷的右臂 ,手指在爷爷手上的干活弄的裂纹上游走,有时候扣扣手指上面的泥巴。手像刚开的裂槐树皮一样,黑黑的,脏脏的。就像被重新打开了一张折皱的纸 ,短短的指甲,发黑。指甲缝里的都是泥抠都抠不出来 ,手粗糙的像糟糠米一样扎人,很疼呐,我揉揉脸蛋,努力用眼神表达对你的控诉。
“爷爷,为啥不去城里住 城里里不好吗 ”我看着那绝情的汽车,坐着我爸,跑去只留下的尾气,抬头问爷爷 。爷爷抱着我 ,又说了句,你不懂 。真烦人 ,为什么都说我不懂。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 ,这村子里随意的老人越来越少,城里孤独地住小区房里的越来越多,村里几乎只剩下我们这俩,一个院子、槐树、两条黑黄色的斑点狗 、还有不知道多少只在别家的院子里吵架的鸡,可能有黄鼠狼,因为这几天我家院门口鸡下的蛋越来越少。几年前奶奶去世了,下地干活突然就去世了,我不懂死亡的概念,只知道已经好久没见过奶奶了 。整个村里的地都是我俩的 ,我觉得我像个地主 ,但是又没有人让我剥削,所以我只能欺负那两只狗,不欺负鸡,因为我还要吃鸡蛋。爷爷总是很早就起床了 ,就下地去干活 ,等我醒了,再回来给我做饭 ,然后就抱着一起我去干活 。他每天浇不只有我们家的地,他养着我们整个村的地 ,收下的粮食 ,也挨家挨户的送到别人家里 ,即使村里已经没有了人家了。嗯,年年都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爸爸来了很多次 ,都摆着一张臭脸,大喊大叫,爷爷说,我爸说我爸上过大学,现在可有钱了 。我倒是觉得,还不如那两只斑点狗安静 ,说话还不喷沫的。这个男的老是说自己特别忙,别浪费他的时间 ,一边看着金光闪闪的表,一边又催促。爷爷瞟我一眼,我会意递给爷爷扫把,看着他像被斑点狗追着的鸡一样被赶出去。笑死了,哈哈哈。
爷爷总是说城里这不好,那不好 ,空气不好,水不好 ,食物不干净 ……很多很多 ,他说待在乡下 ,然后我们两个都开心 。他总说他不离开乡下,是因为城里不好。
“我才没有想你奶奶呢 ”
谁信啊。我敷衍了了地说,爷爷抱我在怀里,我轻轻抬起头,透槐树看向远方 ,嗅着一抹槐花香,独享着我槐花味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