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如绵白糖在空中沉浮,鸳鸯轻吻着水波荡漾,河边的老树早已被岁月压弯了背,枝丫溺入水中,惟有风起时才微弱挣扎,落下来的叶片铺满了河。
我略感受到春天的光景,就好像有人拿着笔把冬天的白画布大片大片地刷过,向天空泼洒湛蓝,向山坳点了桃红,至于绿,只需要在水中滴一滴,就会疯了似的晕染开,渐渐爬上岸渗透进黛瓦,悄悄地在阴暗角落生根发芽。譬如被熏黑墙上挂着的爬山虎,又如不经意间在石头缝里探出头的小草,还有同亭亭立在破旧瓷盆的铜钱草,它们如同黑白音符,在春的合唱中此起彼伏,奏出热烈又自由的舞曲。
春天雨下得很频,惊雷会带走最后一分寂静,春笋在此后融入又一抹新绿,有人用锄头掀开沾湿的土,把它们同大地的怀抱分离。蛇虫鸟兽往往蛰伏了整个冬季,料想清霁赶了趟儿地涌出,于是当和暖的阳光重新露出眉目的时候,竹林里免不了一阵欢呼,太阳就照得更加勇敢了。望着日头向西边奔去,想必夸父此时已经追逐很远了,晚间的日红得像咸鸭蛋,滋润的油流过田野,麦地发出璀璨的光芒。晚霞伴着斜阳入睡,醉了一天的稻草人脸颊红透,被风一吹,扑倒在如被衾般柔软的麦浪。
炊烟升起,食物香甜弥漫进空气,踏着欢快步伐归家的牧童,身后缀着一只年迈的老牛。世界的暖在牧童迈入院子那一刻被月的清辉驱散,值得庆幸的是有一盏明灯还微微发出希望的光芒。嘴里的饭太过炙热,舌头在嘴中翻滚跳跃;灶台里的火还未完全熄灭,灰烬里存留点点火星明灭闪烁;锅底硬了一层锅巴,拿在手上很温热;眼前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明天依旧光明。
夜晚的风吹起薄纱帘子,抚过耳畔,风声入耳。没有夏日蝉鸣时的聒噪,无秋天树叶扫地时的寒窣,不如冬季万籁俱寂时的孤独。我所能感知到的,有一粒种子在我心中暗自生长,沐浴自然的芳香,还带了些星星的希望,就这样一点一点步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