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岁先生尝曰:“我痴心翰墨,驰骋点画,数来卅载有余,不过为当年一颗初心。“初心者,凡心所向,素履以往。起初一人之心,如今已是万千人之心。
初
书院深深,竹影重重,墨香缕缕。先生自站姿,执笔,点画起,一一亲授。“欲书之时,绝虑凝神,静思默察。秉笔之时,悬肘竖腕,指实掌虚。行笔之时,提笔吸气,按笔吐息,循环往复。“一管毛毫,如遵其旨,惊我心曲。这一幕,连同七岁时,那个夏日的午后,远远近近的蝉鸣,断断续续的夹竹桃香,影影绰绰的竹叶剪影,一同刻进了我的脑海,成就了所谓的“初心”。如今想来,那时的初心不过是一刹的朦胧,和因这一刹引发的无数冲动,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召唤,引诱我踏进这个墨染的世界。
错
先生常说“有善始者靡繁,能克终者盖寡”,刚开头我即对此深有体会。书法用笔需要表现骨、筋、血,初学时难以统筹兼顾。且不谈“一笔而成,气脉通连,隔行不断”,且不说“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明人尚态",且不说“均匀比例对称和谐层次结构”,单单一个悬针竖,我就写得粗细失分,尖钝难控,居无何即灰心丧气,掷笔投砚。“悬针竖”仿佛一个梦魇,一个镜宫,把我围陷在里面,无处遁逃。回首来处,屐痕蜿蜒;瞻望前路,浮云蔽曰。“小鸟欲高飞,虽非亦不远。非关气力微,毛羽未丰满。“朦胧又冲动的初心,把我引入一张网,越是扑腾
危机之后是转机。先生为我拾笔,试墨,捡纸,换砚,诸物亦如前。“墨迹者,心迹也,心之所动,墨有所见。汝静,墨也静,汝躁,墨愈躁,善始善终,需泊心以静,平矜释躁,方能心手合一,使契于妙。"
当此之时,我方才明白林清玄所说的,“心美一切皆美,情深万象皆深。“心静下来,才能控制用笔,才能控制用笔的强弱、高低、节奏、旋律,才能控制用笔的中锋、侧锋、方笔、圆笔、轻重、疾徐。“学业攻炉冶,炼尽三山铁”,从此我便收拾好心情,转而投入勤奋的练习中,不骄不躁,不急不徐,在我宣纸上落墨一字:“转”。彼时我才明白:“初心”不是一味莽撞,到了岔路口,就要让心跳慢下来,找准一个方向,等红灯灭了再过去。
渐
经历了春夏秋冬,辗转于真草隶篆,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褚体。褚体偃仰起伏,阔绰疏朗,明净媚好,状尽风流,恰好与我的腕力、节奏相适。在临摹了褚遂良原帖《雁塔圣教序》《大字阴符经》和当代褚字大师张宇、洪厚甜的名作后,我的褚体,风格逐渐成型,成为了我的书体底色。自此以后,笔墨之间,渐多了一份褚字的风韵。有时写着写着,在宣纸上,仿佛又回到七岁时那个有鸣蝉、夹竹桃香和竹子的夏日午后。想起那个“初心”和那份冲动,觉得似乎幼稚,但转念一想,既然已行至此处,不妨慢慢走,于“此时”“此地”,且听自己的心跳。
入
木心曾说:“玩物丧志,其志小,志大者玩物养志。“丧志和养志之间,区别仅在一个“入”字。曾经的我,不过是在点画外营生,与书法本身终究是隔了一层;此时的我,逐渐走入点化之内,演绎自己的墨色初心。“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文化苦旅》中的这句话,恰印证了我对书法的“以身相许。“沉浸在墨香与文字之间,我感受到了渐“入”佳境的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