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紧掩，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落下，旧阁楼在雨天散发出它独有的香气，是某种木头的香气，夹杂着砖瓦的尘土味。

我贪恋这样的气味。像是雨后潮湿的霉苔，寂静地蜷缩在一角。稍一低头，便是角落里些许发霉的纸条：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轻轻触碰，盛夏炎热的背后竟生出一丝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我的灵魂。

恍惚间，似有流水漫过我的眼眶，所见之处，即为空白。所有的颜色在眼前一点点消逝，天光也暗淡下来，我感到自己变得轻盈，变得透明。

一片花瓣轻轻落下，模糊的身影慢慢清晰。庭院宫墙，玉砌雕栏，掩映出他的面容。凤阁龙楼，玉树琼枝，他在声色中穿梭，少一丝权倾天下的威严，多了风花雪月的温柔。如同无数次在梦中所见，像凛冬的微风，吹拂起不易察觉的细雪，在他的眉间，砌下如雪乱的落梅。

华灯初上，笙歌渐起。娉婷袅娜的女子在月光中奏响霓裳羽衣曲，他挥笔成就无限柔情。女子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幻化成月色，点亮他的脸庞。或许世间真的有一个人，能走进另一个人的心，能尝试去碰触，去理解另一个人。他的周后，是天上的仙子，美丽而脆弱。病痛使她香消玉殒，一颗心也随着她的离去而荒芜不堪。他旖旎的字句变得悲绝，虽为帝王，却像所有为情所困之人一样，在每一个特殊的时刻，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爱人，每想起一次，荒芜的心便会生出一根刺，刺入不堪一击的灵魂。

金陵城破，肉袒出降。世人皆说他懦弱昏庸，苟且偷生，却没有人在意，他从云端跌入尘埃的苦痛。一切浮华皆成过眼云烟，曾经的江山美人，似是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之后，残留的余温变成彻骨的寒冷，每一个无眠的日夜，折磨着他残破的躯壳。我看见他眉梢平添的凛冽，和轻易便溢出双眼的思念。

七夕之夜，笙歌四起。做了亡国之君的他，在短暂的浮华中畅意饮酒，纵情狂歌，忘却悲痛耻辱，一切似是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跳动的红烛不知疲倦地燃烧，燃尽四十七载春秋。书卷上的字句漂浮在空中，绘成他的锦绣河山。他一杯杯饮下毒酒，眼睛逐渐干涸，在他倒下的一刻，漂浮的山河湖泊向我飞奔而来，我下意识闭眼，却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睁开双眼，却只见漆黑一片。雨声依旧，阁楼上灯盏发出微弱的光芒，手上多出一张纸条：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千年之后，我却只想替他揩去午夜梦醒时眼角的泪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