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向竹箸,甘苦尔先尝。滋味他人好,尔空来去忙。——题记
除夕之夜已近,皑皑白雪催促着臃肿的我们归家,当暖黄的灯光从风雪里透出来的时候,我们便知道那头有家、有阿嬷、阿嬷的筷子和一席热菜热饭。
阿嬷是除夕最忙的人,年年除夕都是阿嬷掌厨。她一头银丝被一根细细的发箍油光锃亮的梳在脑后,颤颤巍巍的矮身子拾掇起案板锅碗麻麻利利,一水的敞亮,白套袖卷了好几层,操起她那双长筷子,在厨房里开了战场。
阿嬷和别人家的阿嬷不一样,她是用筷子做饭的。每年过年的传统不过是一锅团圆饺子。除夕清早,阿嬷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只见她一双竹筷如盘龙一样搅面搅馅,手一擀筷子一抿,两只手指肚儿飞快的氽出了一个饺子,我们这一众孩子在旁边大呼小叫:“阿嬷你慢点包!”阿嬷就笑眯眯的慢慢包一个给我们看,还教我们怎么包得肚大又圆。
不只是饺子,别的花样阿嬷也都是用筷子做的,好像一个成名的将军怎么也离不了他称手的大刀。清口的竹笋炒肉,大盘油焖虾,家常鲜菇油菜,年年有余红烧鱼……阿嬷的筷子在铁锅里指点江山,一道道菜肴从阿嬷的筷子上跳到了我们的筷子上,阿嬷的笑容在厨房里愈发弥漫。
年夜饭隆重而盛大,家中三四十口人全闹哄哄的挤起来,一个人也不许少,似乎我们回来,就为了那一口热饭似的。阿嬷乐的跟什么似的,忙不迭的用筷子给我们添饭添菜,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全然没有拘束。但阿嬷自己却很少吃。我凑到跟前:“阿嬷,你也吃。”阿嬷笑着摆摆手:“偷吃一天啦,早不饿啦!”我似懂非懂的看着那偃旗息鼓的竹筷点了点头。那一顿席面,吃的我肚儿滚圆,嘴里吧唧着欢欢喜喜的说:“阿嬷你明年还做啊!”阿嬷笑出了花纹,合着手说好好好。却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吃到阿嬷的年夜饭。
今年的雪依然下的很大,飘飘洒洒的,路上的行人回家依然很赶,只是阿嬷家那暖黄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今年冬天阿嬷就已经故去。于是大家都下馆子吃年夜饭,叔叔伯伯们都像往年那样热闹的敬酒,弟弟妹妹们都像往年那样满屋子撒欢,桌子上的菜花样多又新鲜,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想了很久,一定是他们没用阿嬷的筷子做饭,不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