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老屋门前的溪水不断逝去,西边的小石墩,却不曾被流水冲变了容颜。丝瓜藤爬上树旁搭弄的架子,花开了又谢,叶绿了又黄,一年又一年,柔嫩的蔓枝一次又一次缠绕上细细的竹条。对老家的记忆挥之不去的是那砧板香。
砧板挥发出的木香混着鱼腥味一进门就可以闻到,“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爷爷眼神里充满的惊喜和疼爱毫不吝啬地落在我羞红的脸上。是啊,上次回来还是过年吧。“怎么会,哪有孙女不想爷爷奶奶的,我这不是作业太多,之前一直没时间回来吗,这次放暑假专门回来看看你们。”我试图想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爷爷笑了笑:“还是孙女孝顺,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爷爷是个爱把天聊死的人,很执拗很传统。余光瞟到奶奶在一旁充满期待的眼神,我低下头小声念了一句“下午”。迎来的不是怨气,只是一句很平淡的“挺好的”,看得出来他们很失落。
紧身跟着奶奶去了厨房,看到那块比我更年长的砧板,从记事起爷爷家灶堂的砧板就没换过。澄黄的板面上是乱躺着的刀痕,圆柱形的板身被生有细锈的细钢筋箍着,在岁月的打磨下,显得更为苍老。
小时候,最怕吃的就是奶奶家在砧板上做的凉菜,未经加热的食物混杂着砧板的木屑,入口就会涌进一股鱼腥味。奇怪的辛辣极引人不适。很早之前就劝过他们换一个砧板,家里这个一切菜就把湿木屑混进去,而且很久不换的砧板就是黄曲霉的天堂。
可固执的爷爷说什么都不换,还给我炫耀这个老古董的优点。拗不过他,砧板真一直没换过。“吃饭没?”“哦,刚刚在外婆家吃过了。”奶奶叹了口气,我应声加了句:“刚刚没吃饱,我等下吃点菜吧。”那一点光亮掠过她的眼睛,这位腰再也直不起来的老人看得让我心疼。
红红绿绿的菜丝和肥瘦相间的肉片摆满了砧板,油在锅里滋溜滋溜地炸裂,锅碗瓢盆相互碰撞,不一会儿,就开饭了。看着满桌的饭菜简单而不失食欲。我的眼光落到了一盘糖拌黄瓜上,夹起一片送入嘴中,那刺人的砧板味久久未散。
“好吃吗?”我点点头似小鸡啄米,“好吃,老味道。”饭桌上爷孙谈笑欢声,“每次做饭呀,我就想我孙女啥时候回来,一想到这儿,做饭都更有力气。”奶奶爽朗的笑让我眼里的涩随口中的砧板味愈演愈烈。
临走时,挥手告别,爷爷大声喊着:“我和你奶奶过得挺好的,好好读书,不要为我们操心。”拐角处,余光看到老两口仍目送着我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涌出。过了一段时间,妈妈让我帮她试一下菜,“丫头,差什么味不?”我咂着嘴颤颤地说:“挺好的,但差了爷爷家的砧板味。”“就你爷爷家那口老砧板一股腥味,有啥好恋的。”是呀,他们都认为那是块变了质的木砧板。
但于我而言,它早已不在是一个切菜的木墩,里面是家的记忆,是老辈对后辈的挂念,是永远抹不去的情思。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难忘砧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