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林下的风划走了许多去往城市打工的人，只剩春泥婆婆坐在家门口和那吱嘎吱嘎的收音机嘈杂模糊的声音，咿咿呀呀谈起了一片雨，雨下大了，天本来是同一种颜色，像一张天蓝色卡纸平铺在上面，雨下后，还像一张卡纸，不过是像小时侯从小卖部两个钢镚买下的一大沓劣质卡纸，遇水掉色的那种，云姑娘或许也在天上玩卡纸吧，不小心沾了水，卡纸上的颜色沾得满手都是，蓝色卡纸也被弄得一块颜色浅，一块颜色深。

婆婆年轻时叫春泥，如今街坊邻居都叫她春泥婆婆，看着挺精神的一个老妈妈，春泥婆婆一手拿着马扎子，一手扶着老门，锈迹斑斑，陪着春泥婆婆大半辈子了，看着却依旧坚挺，婆婆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神情飘乎不定，急匆匆的往屋里走。雨大了，婆婆在屋檐下看雨，也不一定是看雨，唉，谁知道婆婆在看什么呢……

风大的春天，下雨都下个斜的，记忆中山麓上那棵歪脖子树都没这雨划的斜，山雨冲掉了门前大树上的尘土，当树在冲凉时，雨中窜出个人影，身子佝偻在前面，一手提着豆腐，另一只手在下面撮在豆腐袋子底下，雨水直冲着脸，朦朦胧胧，虽瘦弱的身体也恰好将豆腐挡住，小碎步跑向老婆婆家，原来春泥婆婆在等春泥婆婆的爷爷，嘴里念叨着，眼里望着。把天望透，把水望穿。

“村头那家子豆腐铺子不开了，俺上裕裕家买的”老爷爷放下豆腐说，湿透了的衣服吊在老爷爷瘦削的身子上

“恁远，恁咋去的”

“本来是骑脚踏车去的，半路上滑沟里了，没骑回来。”

“进沟了？车呢？没拖回来啊！我脚踏车！雨停了给我找去！”春泥婆婆假装使劲地拍着老爷爷，径直走进老爷爷怪抱歉似的，听话地拿出豆腐。

雨停了，空气里夹着雨水的味，似水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声音。燕子用翅膀上的羽毛将雨水抚落，草儿斜着脑袋，让脑袋上的雨水滑落。

脚踏车还倒在沟里，老婆婆和老爷爷吃完饭后都没记起来这件事，也忘记了倒在沟里的脚踏车。

等到第二天晌午，老爷爷又去买菜，朝屋里大喊：“春泥啊～我脚踏车呢？”春泥婆婆放下针线活：“啊！恁昨说掉沟了啊！没捞得啊？”老爷爷悄没声地向沟里走去。到地儿了，脚踏车似乎吃力地攀着土路牙子，四脚朝天地扭绞在沟里。老爷爷脚踏进沟里，沟里积的雨水很清，老爷爷提着车盖子出了沟，打眼一看，车轮架子都折弯了，只见老爷爷掏出装钱的塑料袋子，一点点展开，两个粗糙的指头小心翼翼地将袋子一点点地翻开，也是个有年岁的超市购物的那种食品袋子，灰色的塑料袋展开后上面留着清晰的“黑色网格”。老爷爷在原地一直叹长气……

“来，掏钱！”回家后春泥婆婆对老爷爷说“掏钱修车”婆婆似乎褪去了老迈的样子，更像一个灵动的少女。

“啥？”老爷爷手忙脚乱，强颜欢笑却又无奈，掏出那熟悉的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数着里面每一张破旧的纸票，一脸不舍的样子，似与珍爱事物进行分别，可不是嘛，那点儿压箱底的钱票。

那些钱春泥婆婆并没有把它拿去修车，而是偷偷收了起来。老爷爷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后来脚踏车就变成了三轮车。

春泥婆婆给自己买一身大红的衣服，绣着大冠凤凰，凌乱的枝叶横斜着，妖艳的牡丹开的灿烂，春泥婆婆第一次穿上如此好看的衣服，去参加城里儿子的婚礼，漂亮地把花白的头发梳在一块儿，带上一个有大红宝石的卡子，转眼显得贵气了许多。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吧。

婚礼潦潦草草的结束，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那天贵气的春泥婆婆又变成了一个朴实的老妇人，就像桃树，永远开的是桃花，结的永远是桃子，桃子落下了，还是一棵桃树。

据老爷爷所说，他老伴儿在合眼前开朗善良，日子过的也有滋有味的，一切一切，那么安好。

这是我的叙写，更是我和老爷爷深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