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纯
坐上远去故乡的车时,思念的长度便可以用外婆手中的毛线计算。
我总是认为外婆应当在秋天将尽时去看看生命结束前尽情燃烧的盛景。可她却不紧不慢地从身旁的竹签拿起一卷毛线,就着夕阳织起了毛衣:“这样,冬天到了,囡囡就可以穿着新衣服收外婆的红包了。”
“……”
记事起,视线之中总有外婆手中翻飞的毛线。她的手巧极了,轻轻巧巧地一抬一穿,漂亮的花结便“跃然指上”。总爱伏在她身旁的矮凳看凌乱的线在她带着薄茧的手中变成多样而紧密的网,再摇身一变,或成毛衣,或成围脖。稚气的赞美换来她温柔的浅笑。秋末的阳光洒进屋子,点亮了她脸颊缀着的笑涡。犹记得初秋与夏未交替的一天里,外婆起得格外早,满足我出门赏花的心愿。小小的花园成为生命绽放光彩的大舞台:蓝雪、蝴蝶翩翩然离去,木槿、木芙蓉悠悠然上场。仿佛造物主恍惚之间打翻了颜料盘,引人掏起起一杯生命的色彩。我撒着欢跑了出去,回来时带着一捧开尽的花,带若午后阳光的温暖,撒在外婆四周,外婆举起成型的毛线一角,正是方才在花丛之问嬉闹的我,以及飞掠而去的鸟。
外婆用针绕线将两座城市连结。
又是一天秋末,我回到那座写尽回忆的小城。
外婆似乎没有变,依旧喜欢站在我面前,稍脑起脚:“囡囡长高了。”笑若走进小院。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世界与静相拥,万籁俱寂。
我看见,沉沉夜色轻提外要单薄的衣裳,她坐在一把小小的板凳上,就着古老的烛火,双手翻飞,无数绳结悄然成型。我想到不远万里送来的毛衣,想到外婆的言笑晏晏,想到她不时播打后背的手,跟着拖鞋,作出睡眼惺松的样子:“外婆,快睡觉啦。”她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计,掩去眼角活流露出的疲惫,应了声好。
烛火之中下,那双温暖的手带着象征老去的班纹,牵动心弦,心湖漾起波纹,与月光共振。
月色泻入小院,一双年轻的手笨拙地完成一件未织就的毛衣,一针一线之中,无言的爱在指尖缠绕,传递,与沙沙风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