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题记

窗外的雨携着寒意淅淅沥沥了一整天，我带着弟弟撑伞走在夜色中，不禁裹紧了外套。

在小区门口时，偶然看见一个老爷爷拿着糖葫芦正逗着他的小孙子玩，孩子被逗得“咯咯”笑，一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凑到老爷爷耳边说了什么，老爷爷忙点头，上了旁边的一辆车。男人俯身哄着孩子：“乖，现在很晚了，爷爷要回家了……”那小人儿红了眼眶，嘟着嘴，嗫嚅着。

“再见。”他说。

我怔怔地望着他们若有所思，弟弟扯扯我的衣袖：“姐姐，姐姐，该走啦……”我回过神，牵着弟弟，转身走进小区，思绪却飘进那年夏天。

与奶奶分别三四载了。那一日我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哭泣不止，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奶奶嫌弃，拿了手帕给我一点一点擦干净。见我仍然抽泣着，她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去买糖吃。我乐呵呵的，又弄脏了脸，她没带手帕，只得用衣袖给我擦脸 ，接着，她合不拢嘴地笑了。

其实我不记得她究竟有没有笑，她笑了，或许没有？她有没有摸我的头？我遗憾没能好好记她的表情和叮咛。如果我都不记得，那一日祖孙俩的快乐要往何处寻觅？

小时候只要我不开心，她就会拿糖给我吃。奈何我脾气很怪，不开心的时候很多，所以糖吃得也多。如今四颗大牙都是蛀齿，吃刺激性的的食物时会钻心的疼。学校一次体检，医生看我的牙齿时总会摇摇头说我怎么这么不爱惜牙齿，所以我总是埋怨她怎么给我吃这么多糖。回家把体检单给她看，她便很少给我吃糖了。两年前总算去把蛀牙给治了，当我躺在治疗床上，感受着医生一点一点填补我的蛀牙，我想对陪伴了我四年的蛀牙说声再见，却没说出口。治疗完毕，我看着镜子里原本有个小黑洞的大牙现在被补得天衣无缝，心里却莫名地震动了一下。她最后留给我的牙疼也没了，我真怕我哪天我忘了她。

那年回去参加她的葬礼，没心没肺的我看不见父亲眼中的哀伤；看不见爷爷眼中的落寞；看不见奶奶深深敛起的眼睑里藏住的不舍。她穿着黑白色的寿衣奄奄一息，她猛然抓住我的手，历经沧桑是手如同枯木一般。她打开手掌，里面赫然是一颗糖。她身体一震，不停地喘着粗气，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子……子雅……再见……”话音未落，人就断气了。亲人们都出去了。我愣住了，眼泪像漏水的容器，却找不到出口在哪里。心脏随着眼泪的流出而一阵阵钝痛，抽搐。我似乎忘了怎么哭，只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不知在笑什么，为什么而笑。对啊，奶奶她不是叫我不要哭吗？我只感觉双眼一阵模糊，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滴落下来。

五月的气候不冷不热，可我感觉此时我整个人都像坠入冰窖之中，冷得我心痛。昨天她还好好地对我笑呢。医生不是说情况好转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仅一夜之隔，我心竟判若两人。我拿出那颗糖，上面似乎还有奶奶的体温。我小心翼翼地拆开糖纸，放入口中。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口中的糖也不复往日的清甜，反而越加苦涩，好像所有的苦胆都在我嘴里翻腾。我刚想吐出来，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空留我一口苦涩。

当我跪在她的棺木旁，燃着的香熏着我的眼，我闭上眼，落了泪。我再次睁眼望向她时，儿时的记忆又浮现于眼前。童年的夏夜，我躺在凉席上，她坐在我身边，为我打扇驱蚊，她带给我的凉爽总能使我做个好梦。而现在，她躺着，却不需要我为她打扇，棺材足够凉。

我愣愣地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刚想说再见，却没说出口。原来这世上有的人和有的人只有分别，没有道别。

这是个流行离开的世界，我们唯一痛苦的，便是没能好好道别。无力挽回许多事，可我总不想遗憾着。

奶奶，再见。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