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纯
执形而论相,管中窥的也。
——题记
公交是城市之目,乘客是社会之影。一辆公交不仅承载赶路人,还是一幅对社会的速写西。世间美丽林林总总,为这幅画添上陆离斑驳一色。
“哎哟喂!”窗外绿树骤然刹住后腿的脚步,身边乘客皆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般向前涌动,如硝烟般的谩骂声便弥漫在车厢。我如坠雾中,忽而发觉自己在歪倒的人群中显得稳如泰山。一扭头,彩色指甲的手还搭在我左肩,没来得及收回。那只手发现我的目光,便如旋风一般收回,较当年孟郊考取功名后的胯下马蹄还要迅疾。
原来,是她拉住我。凝目而视左肩,一幅幅画面又在我眼前如胶片般铺开,记忆随播报声浮现眼前--
“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公交门应声而开,乘客鱼贯而下,另一班乘客又如瞬息洪流般涌上公交。拥挤闷热的车厢中,座椅得不到短暂的喘息。我握紧扶手,被人流裹挟,不再对坐下报以
希望。
直到最后一位乘客踏上公交,杂乱的说话声夏然而止,喧闹车厢忽然寂静,接着的是几声咂嘴:“你看那女的……”一定是个恶棍,你长大可不能学她!”再回头,刚上车的大妈不知何时已将一名瘦小乘客撬出座位,正与前座的小女孩描话,
睥睨那刚上车的乘客。
乘客口中的“恶棍”正是一个粉发女子。断眉下墨绿色眼影,如孔雀般招摇桀骜;白皙的手上,彩色指甲盖像滴落在画布的颜料。微翘鼻头配红,高傲俯视众生;银灰耳环微泛冷光,鼻钉唇钉一应俱全。浓郁的香水味刺激鼻腔,“恶棍”的冷淡目光扫过似被石头阻挡的河流般分成两半的人群,随即拖着脚步走到我身后。我默默低下头,以余光确认她走过,怯怯目光若发现老虎的幼鹿。
车辆起步,公交恢复喧嚣。一排绿树经过车窗又无影无踪,被行驶的车辆嵌入远方;远处高楼如装上轮子般滑出视野,消失在如潮般涌去的景色中。思绪也随流消的浮云纷飞,我渐渐造忘身后的“恶棍”。直到司机刹车,她的身影才倏忽回到身边。
回头望向她,她却仍低头看着手机,垂落的粉发似一道帷幕,让人看不着发后的脸。她的右手在键盘飞快地敲敲打打,只是左手滞留在半空。车辆经过小小颠液后重回平稳,骂声便也如被投进
湖泊的石块,沉入湖底、消失不见。心中为自己以貌取人之举愧疚,脸上却是一片滚烫。“谢谢。”我轻声道。“没事,要好好学习。”原来在她张扬的衣装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我没再回头,歉意与讶异在心里打了结,宛若一团解不开
的乱麻。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于我眼中,她未曾张口,却被冠上“恶棍”的名号;大妈“横刀夺座”,享受舒适反倒合情合理。当众人分成两道,“喷喷”的声音不绝于耳时,我未能体味她心中的无奈彷徨,甚至自己亦置身其间,暗自腹诽。我仿佛是元代高明笔下被明月照耀的沟渠。曾闻孔子“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还哇笑他那轻率的识人之法,未曾想自己也是如此。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酒阑时,梦醒后,过迟发现她不一样的姣好“玉容”,折射出的乃是我的生活被琐碎片段塞满,仅以片面眼光看待人事、不知全貌而予以置评的现实。愿我愈加理性,尽己所能,冷静思考,慎重作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