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姥家过的年是记忆中最繁华的年,腊月可全家笑闹着备年货,除夕夜总是包“长寿菜馅儿”饺子 ,饺子里裹着硬币 。初一往后,许久未见的表弟表妹都来拜年,菜上满了一桌又一桌,但相关的记忆总会淡化,现已忆不起什么了。
孔明灯,我只放过一次,事隔很久,却依旧记得很清。
大概是正月十五,我闹着不想回家,就被父母留在姥姥家。下午,姥姥拖出三个被裹得紧紧的塑料包。我追着姥姥问,姥姥直摇头,而后神秘一笑:“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
我被这幼稚的好奇心牵制着,中午吃饭的时候闷闷不乐。妈后来看了照片还揪心道:“以奇想家了。”哪里还记得家,只是惦记着揭开谜底,就像猫儿守着小鱼干,眼珠急得直转。望着抵在墙角的包裹,手背在身后紧紧揪着,心里长着草 。
黑夜一点一点蚕食着日光,我禁不住叫起来:“啊!天黑了!我拆!我拆!”姥姥默许了。我手心儿出了汗,狂烈地扯着包装。“这是孔明灯,晚上放才好看!”我学着姥姥的样子,把薄如蝉翼的,折在一起的纸儿沿竹架儿一点点儿拈开,像个小房子,比我还高哩!我站在炕上蹦着高儿要下地放灯。因此时,天已沉下眸子,深沉而幽美 。
姥姥小心地把点燃的扁烛头放进灯架子里,我也要照办,但大人们不叫我触火,我便像个可怜虫,眼巴巴地瞅着 。
我用双手抱住点着的灯,原本单薄的灯瞬间变得金黄而饱满,好像忽然睁开了太阳般的眼睛,暖融融,明晃晃的。我像抱宝贝似的抱着它,不舍得放手。姥姥笑嘻嘻道:“快放,再不放,蜡烛烧没了就飞不起来了。”我一点点松开了手,像亲手放走自己心爱的鸟儿一般。孔明灯缓缓地有些依恋似的飞上天空——它的归宿。我的目光随着那盏越来越小的孔明灯飞上天空,却被眼前这如梦的情景惊住了,不知何时,天上的孔明灯满是的,遮盖了黑夜阴阴的面颊。像大雁南飞,漫天的,黄融融的,有节奏地飞着。我紧盯着那盏属于我的灯,它好像着急怕赶不上队伍,一跃超过了两三个同伴。转眼只能看到一个小黄点儿了。但,数不清的孔明灯又纷纷升起,乘着如许心愿,灼灼生辉。
几盏灯不小心挂在树上,像我一般,只能望群灯远逝,却无可奈何。此时,我不禁想起了远方的父母,他们此时也在放孔明灯吗?他们是否也在观赏这汇成大江流的孔明灯?我那飞得极高的一盏是否映入他们的眼帘?一时间高兴的我又无端生出忧愁 。
有了孔明灯照亮,元宵夜似白昼,孔明灯的江流涌过头顶,流过屋檐,飘过树梢,汇入天际。后来,因此物极易引起火灾而禁止燃放,已绝迹。我犹记第一次放孔明灯,“千盏孔明燃黑夜”;我犹记最后一次放孔明灯,“万家灯火映孔明 ”。